雨将歇,未歇。
蓄势待发,越下越大。
只有雨。
闫老六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脸上已有忧伤。
天气无常,生死无常,世事也无常。
他的手紧紧捏住那只酒碗,只想一口喝下,
但他没有力气,就像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力气,可是眼泪,却似要落下。
没有人回答老七的问题。
只有雨声...
或许,这样的天气,本就应该下雨。
老三已死,老五已死,伙计已死,做饭的厨子,客栈的掌柜,全都已经没了气息。
老九的眼睛已经泛红,她的肩头,也已泛红。
红色的血,脸色苍白。
血染湿大半个身子,经不住红色侵袭,她再也站立不稳,就要倒下。
人,终将倒下。
...
所有的人,都已倒下。
是不是说,雨天最适合死人?
或者说,雨天岂非就是杀人最好的时间?
否则,雨天为什么要死这么多的人?
到底为什么要死这么多的人?
是因为雨天能够掩盖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因为雨水能够冲刷走满地的怨念?
还是说,只是因为雨天能够带走更多的证据?
夜,黑的深沉。
院子,也静的深沉。
一道闪电,一声霹雳,整个院子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满院的尸体,满院的死人。
又是一道闪电,又是一声霹雳。
更像是一声叹息,现在,就连上天也在叹息,它在叹息什么?
它能叹息什么?
院里的木槿花,紫薇花都已开的鲜艳。
紫色的花,粉色的花,和地上鲜红色的花,所有的颜色随雨水全部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一条河,一条血河,一条血红色的河。
他的刀,还在滴血,他的人,笔直地立在院中,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屹立的山石。
山石没有心。
没有心的山石染血尚且会失色,为什么有心的人染血却能无动于衷?
莫非他的心比铁石还硬?
莫非他的人比铁石还顽固?
急雨,无风。
很久很久,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人。
闪电再次照亮院子。
一袭黑衣,头戴斗笠,手握银枪。
银枪沉重,步伐也沉重。
枪头在雷电下闪烁寒光。
寒光摄人,摄人心魄。
来人近身仗外,止步。
他的斗笠似要承受不住雨水的冲刷,晃动的斗笠带动身体也在颤抖,心脏剧烈跳动,随雨水沉浮,沉浮在四周倒地的尸体中。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眼睛定在院中人的鞋尖,一双很普通的布鞋,比不上他脚上的马靴,但不论如何,血流过的时候,布鞋带血,马靴也会带血...
来人声音颤抖:“三爷。”
“如何。”
黑衣人迟疑:“他们之中...有白俊山的人。”
“你敌不过。”
“能。”
“杀了几人?”
“本来...”
三爷冷笑:“还剩几人。”
“...八...人。”
“八人...”三爷眼露精光,小声道:“那,你又是谁的人。”
来人毫不犹豫:“自然是三爷的人。”
三爷觉得这句话非常好笑,他的刀已重新握起:“我的人?”
黑衣人心跳急剧,三爷在笑,他在笑,似笑非笑,是狞笑。字字珠玑,杀意凌然:“或许,再死一个,也不算多。”
雨水浸湿衣裳,冷意侵袭。
心中寒意更胜。
浑身一个哆嗦,气场飞散。
机灵能缓解紧张,也能打消信心。
片刻,不安与窒息重新开始蔓延。
夜好冷,
雨好冷,
心更冷。
他毫不犹豫拱手垂首,单膝跪地,跪在血红的雨水里,他的枪,也还在手中。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成为我的人?”三爷的刀横在黑衣人的脖颈间,雨水划过刀面,抚过血渍,聚集于刀尖,协同血水流下,绵延不绝,刀上似有流不完的血,地上的血更似无穷无尽,整个齐府,上下七十八口,全部死绝。
他的心,也在奔向死亡。
他要求活,绝地求生。
“三爷非常人,很多事情,你的身份,不适合做。”
“你适合做?”
“是。”
“你办不到。”
“我可以学。”
“你可以学?”
“我可以学。”
三爷真的笑了:“我喜欢好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