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主这一去，足足半月才回了府，带回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在摸排调查时逮到一个身份特殊的牧野细作，下了狱，等着郁驰昭亲自去审。坏消息是短短半月，挖心案又增加了数起，却没有任何线索。

天子脚下，又是南凌府管辖地，居然接二连三发生手段极其恶劣的挖心杀人案。云襄回南凌府不久，眼角的司命印记赤/裸/裸摆在那里，这事若被有心之人捅到了皇上耳里，保不齐又会有人在这中间大做文章。

郁驰昭换了身衣裳，连晚膳都没用，便带着夏侯越去了地牢。

前几日懒懒散散下了几场雨，将天气弄得湿乎乎潮漉漉的，晚秋未至，落了晚霞的夜风已没了秋日的温和。

地牢里更是湿潮，犯人是个面色苍白，纤细瘦弱的男人，头发很长，挡住了眉眼，但依稀能看到一双拉长的丹凤眼，落着不可僭越的凌厉。想是未入狱前，应该是个身居高位的人。

他和以往的犯人有些不一样，不吵，也不闹，甚至像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倒在简易床上，被长发遮住的双眼死死盯着从小窗外透进的昏光。就连狱卒上来落锁开门，他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人拖出来，扔在反潮的地上，手上脚上的锁链发出连续的“哐嘡”巨响，壁上的火把映着墙角的滴答水声，半晌又安静下去。

郁驰昭没说话，犯人却冷淡的笑了笑：“一个鬼傀而已，居然值得少君主这般大动干戈。”声音沙哑阴郁，像破败的麻布袋子摩擦砂石的沙沙声，让听者不自觉感到一阵透心的紧缩感。

“你知道些什么？”郁驰昭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盯着地上的人，犯人抬起头，借着昏光，看到面前站着的人目露腥红，寥寥几字让人感到浓重戾气扑面而来，那不像人，像一头啖人血肉的恶兽。

犯人长叹一口气，淡定的从地上爬起来，将粘在脸颊上的长发拨开，露出一张算得上精致的少年人的脸。他仰头看常年潮冷，已经腐霉发黑的梁顶，又不屑的扫了一眼郁驰昭，喉间溢出笑：“郁驰昭……你的死期就快到了。你抓我有什么用，要那一角鸾兽佩，还是要鸾兽佩里的秘密？”

郁驰昭抓人时就觉得此人蹊跷得很，追了好些天，总在紧要关头就不见人影，后来才发现，这人居然就是他们找了许久的金朝国师西笼。

此人确实会些幻化之术，忽男忽女的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好几次。这次少君主亲自追逃，从山上一路追下来，若不是鞋上的黄泥出卖了他，估计还得扑个空。

郁驰昭当年在金朝失踪一载有余，便是西笼派军在别苑设下埋伏，将他重伤，后来辗转去了伽莱，不想，那地方竟是此人老巢，细探之下，把他的底细才摸了个七八分。

“要你命的是那只鬼傀，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就没发现他不是个人？郁驰昭，你都不觉得恶心吗，跟只鬼傀上/床。你把他献给本座，让本座将那鸾兽印一寸一寸剜下来，用这个朝代的气运，为你我铺就一条成仙之路……”

西笼低声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越发癫狂：“怎么样……心动吗？”

“你说谁是鬼傀？”郁驰昭用力握紧刀柄，手背的青筋根根突显出来，他似乎在极力平复震荡不已的心绪。

西笼心下一喜，笑意渐浓，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少君主猛的钳住喉咙：“本王问你什么，你便只能答什么，若再敢胡言乱语半个字，本王必将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少君主手上用力，将满脸憋得青紫的西笼丢垃圾般砸回角落里，沉下眸光，恶道：“拿东西来。”

狱卒领命，知道少君主这是要动刑。

普通的鞭子烙铁之类的刑具对这种嘴硬心也硬的犯人一概不用。

辣椒水这东西在南凌府的地牢里用得极少，用长到能插/入胃里的漏斗，不通过喉咙，将辣椒水直接灌进胃里，那种脾胃被辣椒油灼烧的感觉，从胃壁至食道，再由口鼻呛出来，只能用自己呕出的血水才能冲洗干净。

少君主懒得看这肮脏的行刑过程，临走时对夏侯越说：“能活过今晚，再来禀本王。”

镇定如西笼，如今也不能自控的颤抖起来，他伸着颈，用力的撕吼：“郁驰昭，你怎敢，你怎敢动我。这个世上，鸾兽佩的秘密只有我知道，你想要云襄好好活着，你就休要动本座一根毫毛……他是恶鬼，是啖人血肉的恶鬼，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外间下着小雨，少君主步出来时，迎面站了个人，雪白的雨帽湿透了，看样子已经在此站了不少时间。

郁驰昭一怔，连日来，心尖的晦暗阴郁被驱散不少，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先说话了：“我听纪桐说，你回来了。”

“怎么站在雨里！”少君主心疼，淡淡的酸楚在喉间蔓延，他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云襄披上：“地牢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嗯。”云襄垂眸，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也曾在那样森冷阴暗的地牢里呆过无数的日夜。

那时，有人奉他为神，亦有人忌他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