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就说少君主想要去牧野寻人，因为皇上赐婚，此事才耽搁了下来，这回苍胤既然都知道了此事，那便是能明目张胆的出行。

从大夏往牧野，要不从突厥借道穿过玉淮古道过去，大夏刚与突厥交过战，这明显行不通。郁驰昭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干脆经瓦州休源，绕行乌国过境。大夏虽然与乌国并不友好，但乌国正处在瘟疫遍地的动乱期间，根本无暇管理牧野这样的附属城池。

少君主做了身乌国百姓打扮，混在过境的药商队伍里。夏侯越跟屁虫似的腆着脸皮跟过来的，他担心少君主一个人，见了云襄就迈不开腿，不得已只能顶着郁驰昭的黑脸，屁颠颠的跟了过来。

进乌国边境很顺利，夏侯越听着一路上叽哩呱啦的乌国话，庆幸自己当年跟着纪将军吊儿郎当学了几天外邦语，否则还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少……”夏侯越顿了顿，迅速改变称呼：“公子，一路上都听说有祭祀队伍要往牧野去，应该是有什么重大的祭祀活动要在牧野举行，我们不如找个机会混进去？”

郁驰昭将斗笠压低，道：“嗯，先去探探他们的落脚地。”

乌云贪了点儿风，聚了又散，跟人心似的，一撩，里面藏着的全是肮脏的贪婪。夏侯越使了点儿银子，两人便毫无悬念的被安排进了祭祀队伍，跟在最后，脸上的鬼妆一画，也不打眼，没人认得出。

祭祀服繁琐，云襄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神色漠然，三位女神官正在为其整理服饰。牧野人喜用华锦美纱制衣，就连普通民众也会很注重自己的穿着打扮，祭祀服更是如此。长长的水晶流苏从华丽的凤尾发冠垂落至腰间，暗红的腰封勾勒出纤长腰身，宽大的拽尾上绣的赫然是那头欲要挣脱囚锁的鸾兽。

云襄垂着眼帘，眼底流露着伤感，他很想念少君主，但过了这么久，他依然没来寻自己，似乎已经把自己彻底忘掉了。而且自己这般肮脏的身体，也不配与他在一起。

平日里并不喧闹的天神祭台，今日却人山人海，巨大的槐树主杆撑开天幕般的枝桠，碎光密密麻麻的穿透繁叶，洒在下面盘卧如龙的粗根上。

云襄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神槐的主杆，微微怔神，凸起在地面的那一部分树根，像极了一头沉睡的卧龙，给人极度深沉的压迫感。

那种淡淡的酸涩又涌上鼻尖，他似乎对这神槐，有着异常眷恋的情感。就像襁褓里的婴儿，哭泣时总想要父亲的安慰般。

层层叠叠的薄纱垂下来，遮住坐在华台上的身影，人们都将目光聚集在这里，因为上面坐着的，是他们奉为神明的神巳司命。

神君坐在城楼的最高处，俯览着天神祭台的一切，只等着大神官将法杖送到司命面前，祭祀便正式开始。

祭台下方的迎神舞没有停歇，大神官持着法杖，开始念起繁复的咒文。

天光随着神官的舞步，一寸寸隐没于云间，风起时，无边的神槐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似乎也在无比虔诚的跟念咒文。

云襄按着丝丝作痛的太阳穴，脑海里回响起一些遥远的，似乎是属于自己的记忆。他像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云端，能看到过往的，似曾相识的人或物，一个个从他眼前穿行而过，而他却一时间喊不出他们的名字。

只是当一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出现在眼前时，他莫名的眼睛酸涩，心口像是被利刃穿透般的疼。他想伸手去触碰，那人却离他越来越远……

“姐姐！”云襄猛的睁开眼，遮住印记的面具却遮不住眼底突然荡开的一抹彷徨。

大神官一步步走向华台，跪在台下，将镶嵌着美玉的法杖双手奉上，两侧的女神官躬着身，轻轻撩开垂纱。

坐在里面的司命垂着睫，浓密的睫羽在眼底落下一小片模糊的阴影，他收敛着方才异样的情绪，缓缓起身。

人潮沸腾起来，沿着祭台外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跪了一片，神巳的真容不是谁都能见的，就算带着华丽的面具，但仍让民众激动不已。

“襄儿……”

夏侯越就怕这种事儿，在人群中一把拽住郁驰昭的手臂，用力将人拉进拥挤人潮。

“公子，这是在牧野的天神祭台，你要是这样冲出去，是想以一敌千还是以一敌万？”

眼中的颤动瞬间平复下去，郁驰昭的目光却死死盯住华台上那个笼在模糊树影下，纤细的身影，虽然被面具遮住了半面，但他仍能一眼认出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祭祀在继续，初祭献的都是活畜，被五花大绑的麋鹿被搁在刻着咒文的祭台上。人潮在不断欢呼，他们认为，只要献祭给牧野的神明，神明便会护佑牧野万世太平。

法杖被司命高高举起，两侧的所有神官开始同时诵念咒文。其实云襄并不太了解祭祀的流程，也不知道到底要祭祀何方神明，神君只说，他只要照着大神官指示的做，待祭祀结束便可以了。

所以，不管他们是要杀活畜，还是要献死祭，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咒文如荡开的湖水，四散开去，人潮安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