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阴，云层压得极低，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突厥似乎不满足于抢占的一州三城，再次翻越乌拉山天险，在平河以北驻军扎营。

三年后的隆冬，平河郡再次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但这次，却没有第二个云襄。

纪桐又上山来了一次，带来了郁广的亲笔信。郁驰昭站在门口，把信纸展在手里，抬头看云襄裹着狐裘在草墩边喂马。

“云襄之事，为父早已知晓，并未过多言表，我儿慎之，为父宽慰。

遥北的隆冬是真的冷啊，为父十四岁随先帝征战，第一仗便是遥北乌拉山，我在那里，失去了幼年时最好的兄弟，马革裹尸埋在了雪山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突子践踏他们曾留下尊严与鲜血的地方，为父想再去看看他们。

南凌府与神策军的未来终将交到你的手上，为父让纪桐带去了你的战马，因为那是你无数的荣耀。你小时候曾说你想飞，像鹰，所以你十二岁就饮过敌人的血。平河一战后，仅仅三年，你似乎忘了血的滋味，不惜藏起了自己的獠牙。但昭儿，你要明白，神策军需要的是一个能带领他们且野心勃勃的将领，总有一天会需要你的翅膀和獠牙，你如果磨平了他们，在这个万兽齐聚的天下，就只能等待被撕咬瓜分的下场。”

风卷残雪，天光下都是兵戈铁马，狼鹰旌旗在狂风中猎响。

郁驰昭摒弃掉回忆中的残影，翻动信纸。

“昭儿，你必须学会面对，面对所有，包括死亡和离别。你掌心握着的不仅仅是南凌府，也不仅仅是十三万神策军，还有大夏半壁江山的子民，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梨山的冬天很冷，但不及遥北三分。”

雪越渐大起来，郁驰昭眯起眼，将信纸折好揣进胸口：“府君带兵去了遥北？”

“嗯，”纪桐说：“遥北现在的将领是东方禹，以前在东州常驻营做前锋将军，东州太平，皇上便将他调任遥北，掌了四万兵权，都是新兵蛋子，几乎没老人。东方禹探了敌情，便请了旨让南凌府援兵。小公子请了命，但府军放心不下，将他派去了辎重营。”

郁驰昭陷入焦虑，郁广已经多年未上战场，他不放心。

但云襄怎么办？

他想等一等，等遥北传来消息。

“郁驰昭，”云襄手上拿着干草，扒着竹栅栏，脸上流露着彷徨：“你要走吗？”

“我……”郁驰昭想说：我不走。

但那是他的父亲，曾经在南都最高的青鹿塔上，将他托举过头顶：我儿想飞，待羽翼丰满，去摘这世上最亮的那颗星。

“我知道了，”就这么瞬间犹豫，云襄很难过，他垂下头，将干草放在食槽里，拢了衣快步回房。心底有寒流在不停翻腾，像遮天的浪，似乎想疯狂的淹没掉什么。

雪花吹在脸上，在接触到体温的一刹那变成了冰凉的痛。

房间里空荡荡的，云襄关上门，把自己心里唯一的那道光，深深锁进了黑暗里。

他能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中感受到迷惑，甚至是恐惧，自己像个不受人待见的怪物，让所有人都害怕。只有郁驰昭会接近他，抚摸他，和他亲密无间。

但最终，这头栖枝的鹰似乎也即将离他而去。

窗棂被风吹动，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云襄轻轻嗅了嗅，香甜的味道让他本能的想要起身寻找。脚腕上的银铃晃动，叮铃细响，云襄犹豫着缩了缩脚，将头埋进膝间，眼里的波纹攒起水光，不停的晃。

他伤心了。

天已经黑透，雪雾弥漫，千暮在廊下挂了灯笼，折在屋檐的垂冰上，投出五彩绚烂的光。

郁驰昭站在门前，似乎想敲门，犹豫半晌又将手臂垂下来，小声与千暮说：“院子里以后多挂几个灯笼。”

千暮说：“是。”

隔着薄薄窗纸，烛火微微跳动，郁驰昭心神不宁，最后还是敲了门。

“襄儿？”

房里没动静。

他今天不应该犹豫的，云襄需要他，不可替代的需要，他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黑暗里。父亲说得对，他应该学会面对离别与死亡，但云襄不行，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的星，好不容易摘到了，他就得细细呵护着。

千暮说：“公子连晚膳也没用，敲了门，没人应。”

“襄儿？”

檐上的垂冰砸下来，哗啦碎在积水里。

房中的寂静让郁驰昭越发心慌，顺着风，闻到了血的味道。

“襄儿，你，在房里吗？”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指节用力蜷起，再次叩响房门，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但房中依然毫无动静。

千暮挂好灯笼，似乎也嗅到了风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担忧道：“少君主，公子他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郁驰昭沉下眼，双手紧紧扣住两侧房门，猛力往里一推，粗如手臂的门栓应声而断。

窗户开着，不断往房里灌着冷风，窗帘飘飞起落，隐约间看到窗棂上有拖拽的血迹。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