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压得低，村子里没有敲更声，雀默鸦静，寂得让人害怕。

窗外山泉滴落的声音异常清晰，滴滴答答，像从割断的腕脉中流出的血，每一声都仿佛是生命流逝的征兆。

云襄睡不着，盯着略显破败的顶梁走神，他今天去后院时，明明看到红儿惦着脚尖，正扒着桌沿吃小枣，他当时阻拦不及，只想着千万别让孩子出事，于是把搁在矮桌上的小枣当着孩子的面，尽数挥落在地，还踩了个稀烂。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云襄又不敢当着老人的面说明原由，只能寻了个借口，说不小心撞翻了矮桌，才摔烂了一桌的小枣。

这时想起来，红儿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异常，会不会是郁承泷骗他？

隔壁的烛火早就灭了，大半夜的，云襄不太好意思去找郁承泷，又想起自己兜里还有两颗小枣，要不，自己试试？

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又怎么办？自己还能把小命搭进去不成？

这玩意儿又不是砒霜，用银针肯定起不了化学反应，云襄坐在桌边，将小枣放在桌上，撑着下巴胡思乱想了半天，听到外面三更天的鸡叫，突然站了起来。

纪桐仍在守夜，云襄开门的动静不大，他警惕性高，睁眼就看到放大的一张美人脸，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怀里的刀，稳声道：“公子还没睡？”

“纪将军，和你商量个事儿。”

纪桐暗道不妙，眼神小心翼翼的在云襄脸上梭了一遍，试着问：“公子想做什么？”

“你去村头抓只鸡。”

纪桐：“……”

云襄说：“趁现在三更半夜，你快去快回。”

“公，公子是想吃鸡？”纪桐结巴：“等天亮，天亮了我去村民家里买，买一只就是，何必……何必去抓，况且这院子里不是也，也有吗？干嘛舍近求远？”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云襄振振有词：“这事儿就得三更半夜做，快去，天亮了人多眼杂。”

纪桐：“…………”

三更半夜抓鸡来做什么？

“可是公子，这怕是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快去快去，别磨蹭了。”

隔壁房间有黑影往后院窜出去，纪桐看到了，仍被推出了院门，大夏南凌府一代名将，居然沦落到在小山村里替人抓鸡！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这一夜云襄在房里折腾得鸡飞狗跳，纪桐胆战心惊的守着房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捅出什么不得了的娄子。

早晨红儿仍和一群半大孩子在土路上追野鸡，老人和红儿母亲总是在后院忙活什么，从不过问孩子，包括他们这四个所谓的客人，除了安排了两间铺了草榻的屋子，甚至连一顿粗茶淡饭都未曾招待过。

云襄心中疑惑重重，昨晚那只被小枣毒死的野鸡，纪桐拿出去刨了个土坑埋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辰时，夏侯越去与老人道了别，在院子里留了点儿银子便准备出发。

正好碰上红儿跑了一头的汗，居然又装了一兜小枣回来，他站在门口，依然打量了云襄好几眼，这眼神似乎跟昨日递枣给他时一模一样，他小手里仍捏着三五颗枣，用跟昨日几乎一样的语气，说：“哥哥，给你吃果果。”然后扒着云襄的白袍，将右手上的泥蹭在了他的袍上。

郁驰昭抱着臂站在一旁，低声说：“撞鬼了。”

几只黑羽鸟落在篱笆上，伸长着脖颈呱噪。

“红儿，”老人忙小跑上来，把孩子拉开，又连连道歉，把孩子教训了一通：“你把贵人的衣袍都弄脏了，像什么话？”

不仅是动作神态，连说话的方式竟都与昨日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纪桐与夏侯越互看了一眼，也发现了这其中的诡异，心有戚戚焉的闭紧了嘴。

红儿仍口齿不清的咯咯笑起来：“阿伯，的果，果……”

事有蹊跷，云襄想也没想，眼急手快的一把捉住被老人牵在手里的红儿，顺势将双指探上他的腕脉。

“襄儿。”郁驰昭皱眉，他不想淌这不明就理的浑水，郁承泷那混球才来了一天，就摆了一堆的烂摊子，现在却要他来善后，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来了这处处透着诡异的鬼村。

老人牵着红儿没有任何的反抗，依然寻着与昨日相同的路线，带着孩子去后院洗澡换衣。

云襄收回手，蜷曲起指尖，骨节泛起一片霜色，他脸上看似平静，但眼底的惊恐却骗不了人。

他以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来了这一无所知的朝代，现代科学理论在这里被神魔仙鬼之说彻底颠覆，就好比眼前这个没有一丝脉搏的孩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死人？

又或者是所谓的傀儡？

“他……”云襄艰难的吞咽，心跳的速度甚至让他有些无法承受：“他没有脉搏……”

他仅能以最浅显，最基本的医学理论判断，没有脉搏便和死人无异，但眼前的孩子，为何能跑会跳？

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