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对父子来到帝京,走进了这座养人又吃人的大城。
父亲想着自己正值壮年,还曾经在西界十二兵府之一当做兵卒,便想着找一份看家护院的活计,再不济也能凭着出海打渔的经历,跟着船队跑船。
儿子想着自己十五岁了,也可以找一份活计,父子二人一起在帝京生存下来。
哪怕住的地方简陋阴湿,哪怕吃得不饱。
凭着自己的一双手,两个人,总能在一座大城之内活下来…
的吧?
可是他们低估了帝京人对于西界人的排斥。
屡次被拒绝让父子二人明白,要装作流民,而不是说自己是西界流民。
意外总是比明天更快来到。
那是一个雨天,找活被赶出来的父子二人,走在巷子里,就遇上了一伙人。
没有私仇,仅仅是因为那伙地痞流氓,知道了父子二人来自西界。
就仅仅因为如此,没有别的原因。
像那些大呼小叫,情绪与恶意肆意发散传播的恶人一样,这一伙地痞流氓就是这样的。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成了没教养的东西,将人形的恶毫不掩饰拿出来展示。
人,有无缘无故的恶吗?有的。
加害者的恶,对于受害者来说就是无缘无故的恶。
不是自己过得不如意,就一定要将他人拖下水。不是自己淋了雨,就一定要将他人的伞撕破。
这背后没有利益的倾轧,只是单纯的希望看到他人受苦。
也许是生活不如意需要发泄?也许是天气不好让人心生烦闷?也许…没有任何理由。
也许,那些混混,就是临时起意罢了,想要试试看一个人最多能够扛几刀才死…
儿子认得那伙地痞流氓,听说是一个小帮派的头目下属。
看到大雨滂沱都遮掩不住的刀光,父亲让儿子快跑,于是少年真的跑了。
少年在那个雨天,大声的哭嚎,没有等来六扇门,没有等来扑浪人。
不死心的少年怀着侥幸,回到那条巷子。只看到被雨水冲刷淡去的血迹,和一眼望到头的空巷尾。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报应还在后头。那时候他只明白,自己活了下来。
雨天,小巷,没有回头的少年。
……
三年后,少年闲暇之时再次走回那条小巷时,身上穿着狩夜司的黑底鬃纹圆领袍,腰间别着刀。
曾经的地痞流氓早就不盘踞在这里,曾经的那个小帮派也已经在拼杀中覆灭。
遗憾的是,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小帮派的名字,不知道那个小头目的名字。
在那个雨夜,雨水模糊视线,他甚至记不起也看不清那些地痞流氓的脸。
看不清,是雨太大了么?不,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害怕得不敢回头的懦弱。
连复仇,都找不到人。
当他拥有力量能够改变局面的时候,事情早已过去了许久,甚至连父亲的脸,都已经在记忆中有些模糊。
是啊,现如今他可以一个人掀翻帝京的黑道,可以将当年的那一伙地痞流氓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却已经没了意义。
司主曾经发动过力量帮他寻找父亲,却只找到了三具盖着白布的男子尸体。
那三具尸体当时就放在扑浪人驻地,少年没敢上去辨认,而是和司主走了。
那一伙地痞流氓,或许死了,或许还活着,可陆藏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三年前遇到司主时找不到,三年后更找不到。
为什么找不到?因为看不清,因为记不起,因为少年的懦弱。
夺路而逃的懦弱!
哭着跑走的少年不明白,无论如何不应该抛下至亲于身后。
挎着刀的少年明白了,这是永远没有机会愈合的伤口,会在每一个夜晚,每一次见到别的父子之时发作。
男孩永远会希望和父亲死在一起,父亲永远会希望孩子活下去。这两条冲突的规律,总是以一方悔恨终身为结局。违背者,将终身受困。
是的,男孩违背了,父亲如愿了。
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而困之一生。
力量,武器,回头的勇气,都是如此。
这是报应,他活该如此。
……
“啊,我知道。”陆藏很不想承认,但他只能承认。
那种能让西界流民最快融入帝京的方式,就是他最讨厌的——黑帮。
一伙人,若是想融入一个陌生之地,不应该一盘散沙般各凭本事谋生计,而是应该聚集在一处拧成一股绳,告诉所有人:我们不好惹。
这个道理很简单,用铁签将西瓜破开容易,还是将铁签融化成刀将西瓜破开容易?
“平民?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陆藏,你去看看那些西界流民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颓废,黯淡无光的眼神对吧?”
“你也知道什么是将死之人的眼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