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俯下身子，表情变得温柔而生动起来。她慢慢伸出手，为了不让安娜感觉生疏和害怕。她用手轻轻地摸摸这个小女孩乱糟糟的黑色头发，用夏尔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说道：

“那桶水，你一个人搬得很累吧？”

“我们一整个大厅院住着的所有户人家，都在那一个水井里面取水的。那里也是这片地方最重要的出水口。”站在一旁的杰米帮安娜说道，“没有办法，因为只有那地方有水，所以每家每户都得派出人来取水，通常要走好几十分钟。”

伊莎贝拉点点头。

“安娜小姐，那口水井在哪里呢？”

安娜有些紧张地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指指自己的身后。窗外的远处有一片冬季松树林，那条维尼斯河分岔出来的小溪流就穿过那里。

“就……就……在河流旁边……”

“厕所也在那里。公共食堂也建在河边附近。洗衣妇的洗衣地点也在不远处的桥墩下。”杰米说，“住在这块的很多人大部分都共用生活设施。像我们家这种能拥有独立居室的，已经算是这边生活比较好的了……”

他们住在这样的破房间，面积大小仅仅容得下四个人搁着脚站，夏尔和伊莎贝拉甚至还得露出半个身体在房间外面，否则会踩到床铺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又脏又乱的东西。

“你们吃东西在哪里？也是在河边吗？”

杰米点点头。

“那边有一个大型公共食堂，住在这里的妇人大部分都会在那租用一下炉子烤面包、烤土豆，或者煮茶和咖啡。”

“厕所和水井建在一起，万一下大雨的时候，两边的水不会漫到一块儿去吗？”夏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道。

杰米抿着嘴唇，看着他。

“是的，夏尔先生，是会发生这种事情。不仅是这样，洗衣妇那边弄出来的污水，某些成分也会流到水井那里。水井的水通常都不是干净的，很多人因为吃了不干净的水而生病死亡，或者是患上严重的痢疾。我们打水时只能挑选井里的水比较清澈的时候再去——

“安娜年纪还小，但对于水井是否清澈，却有着很好的判断，所以我们就派她去打水和整理房间了……”

安娜听自己的哥哥提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摆弄自己口袋里的镜子碎片玩。

“我妹妹一直都很喜欢镜子，也很喜欢小孩子，特别是我们俩共同的那个小弟弟……那个……”

杰米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的那片树林和那一条细细的小河。

“就是在那里，”他慢慢伸出手，一抹阳光打在他的手臂和脸颊上，“就是在那一片树林，在那条河边，我的弟弟……被……被狼人杀死了……伊莎贝拉小姐，您一定要帮我找到真正的凶手，真的……至于报酬……您让我做什么，您让我给什么，我都会做都会给的……”

“报酬的事情之后再说。”伊莎贝拉冷冷地说，“你先告诉我，狼人杀死了你的小弟弟这个消息，是你自己看见的，还是听别人说的，还是在什么地方得知的？”

杰米愣了一下。

“是我母亲说的——她亲眼看见了……那天，小弟弟突然失踪，她焦急地和我们分头四处寻找——那时候是晚上，是深夜，母亲追到了那块树林旁边的小河滩上，亲眼看见一个体型巨大的狼人把小弟弟溺死在水里。母亲当时吓得不敢说话，也不敢动。那个狼人发现她时回头望了她一眼，就焦急逃跑了……”

伊莎贝拉面带怀疑地看着杰米。杰米明白伊莎贝拉的意思，连忙又说：

“真的，伊莎贝拉小姐，您可以问一问住在这附近的人，当天晚上几乎所有的邻居都听到一声巨大而可怕的狼嚎声。那天是月圆之夜，传说中，狼人不就是在这时候活动的吗？……”

“既然所有人都听见了，为什么不报警？”夏尔说。

“报警……”杰米咧开嘴笑笑，“夏尔先生，您也太看得起那些警察老爷们了……我们这一群人连饭都吃不饱，报警求帮助，也只会让警察们觉得我们是在想方设法找一个新的被救济方式，想多吃几天饱饭，那这些人肯定是不相信我们说辞的。至于教会的人，也是这样——

贫民区死过太多的人了，以至于任何生灵的逝去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们父亲呢？”伊莎贝拉又向后退了半步，整个身子已经站在走廊上而不是房间里。

“父亲……父亲他，他姓加斯汀……半年前死于一场劳工示威。”杰米轻轻地说，没有哽咽，也没有过多的悲伤，但夏尔听出了潜藏的愤怒——

“说实话，他和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父亲常年在玻璃厂做工，母亲就在厨房里做厨娘，我在厂子外面给别人擦鞋，而妹妹就去玩玻璃厂余留下的那些碎玻璃破镜子等等。

“他一直老实巴交的，我说的是我的父亲。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他从不惹事，他只想安安静静工作赚钱——但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工作，我们到手的钱却一降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