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说：“什么梦？”

我眼前的女人叫萧夏，她蜷缩在沙发上，头发散乱，面容憔悴，黑眼圈浓重，嘴唇发紫，很明显是严重缺乏睡眠的表现。

而我，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在我的心理诊疗室，坐在这个女人的对面，正听她讲述她口中的梦。

萧夏显得很不安分，时而不明所以地低着头，时而茫然地望着她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摇头晃脑，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左手握着什么东西，右手紧紧地按着脑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我耐心地等待着，这样的患者我见得多了，看似狂躁不安，实际上都是正常的反应。当他们真正地想倾诉时，只要顺着他们的话接下去就好，很多时候他们在自我陈述的过程中就会茅塞顿开，也就不需要后续任何的药物性治疗了。

过了很久，萧夏才开口：“其实……我不敢肯定那是一个梦，意思就是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现实发生过一样，异常真实，直到现在我都还历历在目，我甚至都可以完整地向你复述一遍。”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应和。

她慢慢地回忆起来：“梦里大概是傍晚吧，在某个不知名的街道上，那个时候的天空还有一点点亮，但大部分都已经暗下去了，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

碰巧的是，这个街道上只有几盏时亮时暗的路灯，所以我只能稍微看清楚灯下的东西，别的都是一片漆黑。

只是这个时候，我没有走，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因为我觉得很累，连走路，走下去都难以维持，只是站着。

你可以明白那种感受吗？就好像是长途跋涉过的人到了终点，即使已经精疲力尽，也仿佛不舍得坐下，就那么站着。”

我不置可否地说道：“我明白，他们已经是一群没有终点的人了，也就没有继续走的理由了。”

萧夏看了我一眼：“可能吧，我应该也是属于这类人。说远了，回正题。其实我很早前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大概是从我父亲家暴打死我母亲开始的。

那个时候我刚满十岁，没有能力反抗暴虐的父亲，也没有勇气为母亲报仇，只能偷拿了父亲的钥匙，在他还未归家的深夜从家里跑出去，这样一直跑，一直跑，迷了路，到了某个街道，遇到了好心人的收留，我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家。

后来我听说，我父亲气急败坏，发了疯似的找我，结果遇到车祸死了。这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

我：“确实很顺理成章，就像是你说过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现实发生过一样’。”

萧夏：“抱歉，我对你有所隐瞒，我不止昨晚一次梦到过这个街道，只是我至今都不能够记起那个街道到底在什么地方存在，或者根本不存在。

我只能清楚地告诉你，在梦里，我只能站着，看着这个街道上的许多人的故事一步步地开始，发生，结束。

有夫妻感情冷淡，瞒着对方各自出轨却从不言及离婚，心灰意冷感觉不到疼爱的女儿因此寻死跳楼。

有老人以死骗保，只为给没出息的儿子交齐婚房首付，却不知道儿子已在保金到账前的一个星期前自缢。

有女婿勾引丈母娘，丈母娘却被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怒之下用刀残忍地砍死，女婿逃去了国外。

有女孩子和我一样离家出走，却没有我的好运，在“好心人”的指导下又进入另一个人口买卖的魔窟……”

我：“听起来，像是社会新闻经常会报道的事情。”

萧夏：“那些事情我本可以改变的。

如果这些是我的梦，那就该由我来进行操纵。但这些不是，是别人的梦，我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很匪夷所思是吧？我所说的我进入了别人的梦，你可以当成一个奇闻听就好了，不必挂记在心。”

我：“或许你真的可以改变呢？其实，当你进入别人的梦境之时，那个梦境也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了。”

萧夏：“我尝试过，真的。

我把自己当成他们之中的一员，想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事，可在最后关键性的选择上，我却身不由己，只能任凭事态向恶性发展，就像是一出悲剧，即使我可以改变过程使之充满欢笑，却始终改变不了原定的悲剧性结局。”

我：“所以，你便因此厌倦了，觉得累了，连走路都不想走了。”

萧夏像是被看穿似的，苦笑着说：“是的。”

但不一会儿，她的眼睛又突然像是有了光，紧盯着我：“可是昨晚的梦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萧夏说：“我依然站在那条街道上，直直地站着。

但就在我站着的时候，我偶然望了望马路对面，那里站着一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也就那么站着，好像和我一样，又好像不一样，因为他是带着目的性地站在那里的。”

我：“你知道他是谁，对吧？”

萧夏：“你说对了。

我清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