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是被气的。卢原不再搭理贝兹，无论她如何挑衅或左哄右骗。贝兹把他当成小孩，不以为意。虽然他已经将近30岁，外表也颇显成熟。但是，卢晓灿对他太娇生惯养，使他心智、情商都欠缺成熟。对付小孩，就应该用小孩的方式。

房间门继续敞开，走廊里时不时有人来往走动，都忍不住向里面望几眼。卢原沉默地只得把门关闭。贝兹好整以暇地又坐回座位，手指开始在腿部打起节拍。卢原狠狠瞪她一眼，心里暗道：“这人怎么没皮没脸的？”

“你到底想干嘛？”卢原最终没能沉得住气。

“不谈你父亲，也不谈你母亲。咱们聊聊《金色沙粒》吧！”贝兹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一副不套出点什么话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不像心理医生！”简直是无赖。出于教养，他没有把后半句吐出来。

贝兹挑挑眉，不置可否：“我不是普通的心理医生。”

卢原气馁地坐到床沿，头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金色沙粒》，我从里面看到了噩梦……”

噩梦？贝兹被这个词语所吸引，停下手中的动作，屏住呼吸，等待他继续往下说。卢原猛地抬起头，眼角渗出晶莹液体，表情惨淡地一字一句往外吐：“你觉得人世间最悲催的事是什么？”

贝兹侧头认真思考：“失去生命？”

“不……”卢原显然不认同，“是看到你爱的人杀死另一个你爱的人。”

贝兹震惊，立刻反应过来：“你从《金色沙粒》里，看到你母亲杀害你父亲？”卢原瞬间脸色惨白，仿佛腐烂苹果被剥开光鲜亮丽表皮，露出发臭的果肉。“我没这么说，也永远不会承认！”贝兹倒没生气，反而一切的思路都被打开：“你看到的可能是你小时候的记忆。你父亲并不是离家出来，而是被你母亲……”

“你没证据，我说了，我不会承认！”卢原突然变得有种歇斯底里的坚决，仿佛心底深藏的压抑的秘密，被摊在阳光下，却依然拼命用漏光的双手紧紧捂住。

“放心，我是你母亲花钱请的心理医生，我只对我的病人负责。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打算管。”贝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说出已经对无数客人说过的话。她看过无数丑陋的隐秘，但是如果客户希望保密，她会死死咽进肚子里，哪怕那是犯罪或谋杀。她不是救世主，只是在做生意。

卢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带着严重质疑。贝兹叹口气，又灿然地笑起来：“我是AI机器人，没有心的。”她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只有一个不断运转的电机。没有心的人，便不会有道德束缚。善与恶，对于她来说只是个名词罢了。

“AI机器人……”卢原惊讶地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她，就像在看一个展览品。他所知道的AI机器人，大多是在做一些简单的、程式化、机械化的工作。比如：建筑工地、洗碗、服务员、快递员等，都是处于社会底层，像贝兹这种拟人化程度几乎真假难辨，能有自己思想、逻辑还有性格，能从事待遇优渥，地位层次高的工作的AI机器人，他是第一次看见。

“不过，你还是把我当成普通人类看比较好。”贝兹摊摊手，颇为无奈地说。每次跟人解释，很多人都会难免出现各种反应，她早已习惯。但是，像卢原这般露骨的反应，她还是在心底轻叹了几口气。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保密？”

“为什么不呢？”贝兹又想笑，但是看到卢原那般认真的神情，还是忍住了。

卢原焦躁地来回踱步，似乎在面临两难抉择。等了半个小时，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焦躁慢慢平复下来，更深层次的悲哀笼罩全身。贝兹被他的情绪感染，收起嬉皮笑脸，表情也越发严肃起来。

“母亲，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推了他一把。他撞到花瓶上，花瓶碎了，碎片割破了他的静脉……”这两句话，他犹如吞下苦药，诉说的断断续续，异常艰难。

“但是，你依然无法原谅你的母亲？”

“母亲并不知道我看见，她把他拖出去……”

“拖去哪里？”

“不知道，我不敢跟出去。第二天，她才回家。照常做饭，送我上学。”

“这段记忆你是淡忘了吗？否则为何到现在才与母亲交恶？”

“那时太小，又受到惊吓，应该是刻意让自己遗忘的。直到那幅画，又让我看到了当年的情形。”

贝兹判断，他并没有撒谎。那幅画只是刺激人的深藏记忆，却并不能虚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