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水利，又是平整土地，他说是要把全县搞成水平梯田先进县。除了杜胜友的那个乡，全县其他乡镇都行动起来了，现在已经修了上万亩的水平梯田，形势可谓喜人。最近南部几个乡镇下了几场暴风雪，有几个村子都有牲畜冻死的情况，也有冻伤人的。县里得到消息，自然不敢大意，杨县长正在市里开会，看到报告后当即打来电话，要求成立一个救灾赈灾领导小组，指名由父亲负责。父亲自然没有推辞，连夜带人下去调查，一面调集物资抗灾赈灾，一面救治受伤的群众，到今天，他已有两个礼拜没有回家了。

母亲说，父亲其实不分管抗灾赈灾这摊子事，县上调他去负责，那是欺负他老实。我就觉得好笑，有点看不懂父亲，他老了责任心倒强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子的，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走路都怕树叶子掉下来砸破脑袋，有一回爷爷生病住院，大夫下了病危通知书，通知父亲来签字，他捧着通知书，两只手哆哆嗦嗦的，半天一个字写不出来，最后还是小叔来了，才把字签了。父亲的性格不适合当官，他适合当教师，当官一要脸皮厚，二要心黑手辣，更重要的是懂得搞好人际关系，官场最大的学问，其实就是人际关系。我想，哪天我要和父亲讲一讲厚黑学和人际关系学这两门学科，再劝劝他，向杜胜友学习，这个人可是一个做官的好料子。杜胜友虽然年轻，但他悟性好，于是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杜胜友说，想坐稳屁股下那把椅子，其实就一句话，有事做事，没事混人事。

精辟！至于混好混不好，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喝了一口浆水，心里想：父亲，女大夫，哈哈！

我的心头一阵大乐，只是怕母亲生气，没笑出声来。

老邢是父亲乡上工作时的一个老同事，这人是个讲义气的，所以他总升不了官，眼看快退休的人了，还是个股级干部，当年和他同时期分配到乡政府的那几个，有升官进城的，有托关系调走的，现在就剩下他一个还坚守原来的岗位，陪着十几个年轻人上山下乡，看星星看月亮，精神叫人佩服，做起来没几个人乐意，下次见了他，我也要和他好好的交流一下。

最后母亲和我说起杨老师，我就想起了杨小荷，杨老师的妹妹,我的中学同学。我问母亲，这半年来你见过杨小荷吗，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母亲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出了那档子事，哪里有脸还来上学，她早退学回了老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发一会呆，忽然眼里涩涩的，心里不好受，跟着母亲叹了口气。母亲又说：“国庆节放假，我和你老子，还有紫嫣，我们一家子回老家，给你奶奶送寒衣，你爷爷的被褥都拆洗了，我和紫嫣去他们家里，看她都没一点人样子了，瘦得都脱像了，皮包骨头的，我差点没认出来。听杨家老太婆说，那孩子自从退学回了家，多少时间没好好睡过一个觉，才睡着又惊醒了，又是哭，又是闹，见了男人，手里抓起什么东西就砸过去，她哥哥就被她砸了几回，脑袋几乎没砸破了。又怕黑，到晚上屋里的灯不敢熄。你小叔说，那孩子得精神病了，我看也像。这可怎么好，好好一个姑娘家，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就这么毁了，造的什么孽呀。”

我打了一个哆嗦，跳了起来，筷子掉地上，顾不得捡起来，连声追问怎么会这样，冲着母亲喊道：“你们不是都答应我了吗，要好好照顾她吗，她疯了你们没人管。”母亲说：“你这是什么话，这种事我们怎么管？”我说：“那几个混蛋怎么了，枪毙了吗？”母亲忙拉我一把，叫我快坐下，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你老子说都抓起来了，家里也着急，正在上下打点呢，想把人弄出来，听说花了不少的钱，我估摸着年前也就放出来了。”我狠狠的一拳砸在茶几上，就见碟子碗筷飞了出去，碎了一地。母亲也不生气，忙拍着我的后背，一个劲的劝说：“好孩子，别为这些事伤了身子，你老子说，最近正在严打，花钱也不顶事儿，不是容易出来的。你放心，我和你老子说一说，叫他和王院长打声招呼，必定判他坐几年牢。”

我咬牙地说：“统统枪毙了，一个不要放过。”

母亲收拾了地上摔碎的碗碟，又去盛了一碗饭端来，催我快吃。母亲说，什么要进的事，先吃饱肚子，小心和你老子一样饿出一身的病。一面又去厨房，给我煎了两个鸡蛋端上来，看我傻呆呆坐着，她就急了，夹起一个煎鸡蛋喂到我嘴边，说：“小时候你最爱吃娘煎的鸡蛋，娘喂你，你吃一个。”我见母亲脸色憔悴，心中不忍，就吃了。母亲又说：“这都是她的命，你说她不好好待在学校里，跑出去喝的哪门子酒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社会这么乱，不出事才怪呢。”

我把碗碟推开，一言不发，坐着发呆。母亲看我脸色不好，说：“这孩子跟他爹一个毛病，心里搁不住事儿，动不动就不吃饭了，那怎么成？”我说：“杨老师没送她去医院治疗吗？我想去看看她。”母亲说：“哪能不治疗，住了两个月的医院，杨老师几年的工作都花她病上了，拉了多少的债，一辈子还不清。十月底她来县医院住了一星期，你老子请了张大夫来给她看，看过了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