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说到父亲。

母亲还想拿紫嫣其它的画作给我看，我忙笑着说已经足够了，你拿别的出来，这顿饭我就别吃了，紫嫣的画影响人的食欲，了不得。说着笑了，一面把空碗递给母亲，又说还是娘做的饭香，半年我就盼着这顿饭呢。母亲听了高兴，出去又给我端来一碗，也就把看画的事忘了。

我问起父亲，我说前天电话里听他咳嗽得厉害，是不是感冒了？母亲说：“哪里是感冒了，他那是累的，一天忙不完的事儿，忙起来不着家，饭不按时吃，劝他也不听，就是钢打的，也经不起没完没了的折腾。”我说：“看大夫没有，吃药了吗？”母亲道：“谁知道他吃没吃，县医院张大夫看的，还是我看他实在难受，犟着他去看的，药抓回来，你盯着他就吃一顿，你不盯他就忘了，偏今年一年最忙了，和他一样的那几个副县长，有请假休息的，有休假陪老婆孩子旅游的，都想着法子叫自己放松，偏你老子就知道工作，从不知道还有个家，为这个我没少和他生气，吵也吵了，骂野骂了，他一句听不进去，气得我心里绾着疙瘩，哪天非死在这上头不可。”

我笑道：“他年轻时不这样，老了倒责任心强了，真奇怪。”母亲恨恨的说：“哪里是责任心，我看他是老糊涂了。李德林和你老子同一年升的副县长，比你老子还年轻四五岁，没听说他多干了什么工作，也没听说他加过班，每回放假他头一个走，最后一个回来，一年里休假好多回，好地方都去过了，就差南极洲北极洲还没去过，那边大院里老的小的都说他好，没人说他坏，刚刚提了常务。你老子有人家的一份心，不会到这个地步，累死累活，谁看得见？下面的人都抱怨他严苛，不懂人情。”我听母亲说得没头没影的，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我笑着说：“他一辈子不爱旅游，放假休假还不是窝在家里看书写字？以前没听你抱怨过。”

母亲嘿的一笑，说：“娘老了，嘴碎了，可不是娘瞎操心，今年你老子两三个同事出了事，两个脑溢血，一个心脏病，死了还算好的，一个瘫在床上，不死不活的还要个人跟前伺候着，他自身的痛苦不说了，一家人都被他累垮了。”我忙说：“我的好老娘，你为什么这么想，往好处想不行吗？你说我爹忙，他一天都忙什么？他一个副职，带着大伙干活就是了。”母亲醒悟过来，忙唾了几口，笑道：“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刚才我瞎说的。”我一面吃饭，一面问母亲，父亲都忙些什么。

母亲说，父亲今年下半年没闲过一天，先忙秋收的事，各乡镇下去查洪涝灾害，再忙退耕还林的事，省上跑了几回，要来一笔款，就又下去监督着发到老百姓手里，账本他自己带在身边，生怕有人动了这笔钱，哪个地方出了纰漏，早上安排工作，晚上开会部署第二天的任务，跟他下去的人，早已怨声载道，只是不敢当面说他，背后的议论不知道骂什么好话了？即便这样，还是出了问题。有个乡挪用了退耕还林补助款，老百姓跑县上举报，那个乡得到了消息，乡长带人赶过来阻拦，双方就在政府门前上演了一场大战，老百姓甚至掀翻了赶到现场处理事情的杨县长的车。

因怕事情闹大，县上就派父亲下去乡上蹲点，一面安抚老百姓，协商赔付的问题，一面调查乡政府挪用补助款的事，前后十几天，这个事情总算平息下来。好巧不巧的是，这个乡的乡长正好是杜胜友，他原来是父亲的秘书，父亲到县上后，不知他走了谁的路子，仕途通畅，两年时间，从一个办事员提到乡长的位子上。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大为光火，就向县上建议，先撤了杜胜友的职，报告送上去，十几天没消息，父亲一再追问，县上主要负责人就说，年底了事儿多，人事上的事先放一放，可别这边摁住葫芦，那边起了瓢，要父亲顾全大局，这一放，就没了下文。

父亲要撤他职的事，杜胜友还是知道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跑到我们家，把父亲堵在客厅里，骂了祖宗十八代，骂得父亲如狗血喷头，无法辩解。杜胜友的漂亮老婆，就是我高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柳春晓，她给县长写了一封长信，信中检举父亲和乡卫生院的一位女大夫关系暧昧，存在不干不净的男女关系。上午检举信送上去，下午县上的调查组就收到了调查函，桃色事件出来后，杜胜友挪用退耕还林补助款的事儿不了了之。有意思的是，出了这样的事，父亲没事人似的，待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看书写字，气定神闲，那位乡卫生院的女大夫跑到县政府，先和专管此事的副县长吵了一架，吵了个天昏地暗，接着这位女英雄的丈夫，把柳春晓老师打了一顿，同时警告她不要报警，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吓得柳春晓老师医院都不敢去，只好请假在家里养伤。到最后，县供销社的常副总经理，他是常占美的父亲，和我们乡上的老邢两个商量着写了一份说明材料，动员十几个同事一起签了名，力证明父亲的清白，然后送到杨县长的手中。杨县长看过后十分感动，一面给父亲道歉，一面把杜胜友叫来大骂一顿，叫他别再闹了，这个事到此就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父亲还回来上班，带着农口的技术干部下乡推广科学种田，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