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的反击力度大到什么程度?
我见它头还在摆动,尾巴就已经扫过来了。
它不仅把我二叔家屋顶上仅存的几片瓦扫下来好几块,更重要的是,它扫到我了。
我猝不及防,连人带梯子顷刻被它扫了下去。
屋顶上的瓦,落地比我们快。
“咣当”、“咣当”。
幸亏社员躲得快,不然也是头破血流。
我摔到下面,本来没事,胡石和大毛同时接住了我。
但是,他们只顾着接我,却疏忽了倒下来的梯子。
梯子的一端打在我的头上。
没有过程,我直接就昏迷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我们家的床上。
我母亲攥着我的手,甚是惊喜。
她说:“你都昏迷两小时了,醒来就好,我去打鸡蛋给你吃。”
对我来说,糖打鸡蛋,从来都是最好的食品和嘉奖。
母亲刚站起身,我就问:“蜈蚣呢?”
我母亲说:“你还掂记蜈蚣,蜈蚣早就被我们打得皮开肉绽,拖到田里掩埋了。”
蜈蚣气数已绝,它这次出来,是在劫难逃,也是死有余辜,怪不得我们灵庄。
接着,我母亲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述起,灵庄社员全员出动,斗志昂扬,奋不顾身,合力围歼大蜈蚣的经过。
我母亲最后感慨地说,大蜈蚣瘫在地上不动了,还有人用洋叉叉它。
蜈蚣死状惨不忍睹。
我母亲说完,转身走了。
原来如此。
我躺在床上,头部还有些胀痛,我伸手摸了一下头,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我的头部鼓起了一个比鹅蛋还大的包。
而且,我还在发着烧。发着低烧!
我母亲没有告诉我,头上有个包和发低烧的事。
她是希望,等我发现的时候,包已经小了,烧也退了,我就不会那么担心。
她用心良苦。
但是,现在,包还是那么大。
这么大的包,我都不好出去见人了。而且烧也没退。
灵庄人说,高烧见急,低烧见鬼。
意思是,得了高烧,那是最急的了,要赶快医治,不然会把脑子烧坏的。
为什么说低烧见鬼呢?
灵庄人认为,得了低烧的人,火焰低,气息犹弱,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怪现象,比如鬼。
发低烧,一般都是由严重的惊吓所致。人受到严重的惊吓,魂就被吓掉了。
魂被吓掉了,人的体温就降低了。心律虚弱,心神不宁,甚至……
我母亲所以没有告诉我发烧的事,是因为我一开始是高烧。
现在转为低烧,她认为,这是好的趋势,很快就会好了。
但是,我低烧从我感觉到的时候开始就不见好。它一直烧到晚上。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时候,我也发烧,而且经常发烧,但那都是高烧,即使有低烧,我也感觉不到。
我因为高烧,事后总是被我父亲数落,他经常说我烧糊了乱讲。
我母亲急了。她与我父亲商量,终于拿出我们灵庄传统治疗低烧的杀手锏来:叫吓。
何为叫吓(hè)?
其实叫吓,通俗的说法,就是招魂。主要是针对受到惊吓、发低烧的小孩。
我低烧不退,我母亲一急,自然要为我叫吓了。
晚上的时候,我母亲让我躺在床上,闭上眼,别动,也别作声。
然后,她吹灭了我们家所有的灯。她开始从我床前叫起。
“三毛,你别怕,你好好的,你回来吧。”
就这句话,她重复不断地叫。从我的卧室,叫到客厅,接着叫到门外。
又从门外,叫到客厅,一直叫到我床前。意思是,把我的魂叫回来。
叫过之后,她用热毛巾给我头上长包的地方敷上,然后走出我的卧室,关上门。
这天晚上,我们家一直没开灯。我父母和大毛、二毛挤在我父母的床上,坐了一夜,既不能说话,也不敢乱动。
第二天一早,他们都认为我好了的时候,蜂拥而至我睡的房间。
他们围在我的床前,呼唤着我的名字。我母亲将我头上的湿毛巾拿开,用手摸摸我的额头。我父亲和大毛、二毛焦急地等待着见证神奇时刻的到来。
但是,我的低烧仍然没有退。
我母亲大为惊异,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在发低烧呢?”
我父亲和大毛都不敢相信,依次抚摸我的头部,这才确信无疑。
大毛说:“给三毛冲碗红糖水喝吧,叫吓也不是办法。”
在我们灵庄,红糖水被视为上乘滋补佳饮。一般都是人在生病,或者女人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才会用。因为红糖,物以稀为贵,太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