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之蕴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该说是男人吧，毕竟许久没见，纪蓬川身上那股学生气已经完全褪去，无论是五官还是身体，全都散发着一股成熟甚至沧桑的气息。

她捏紧了书包的肩带，腿又开始不自觉发抖，只是抖的幅度不大，没到路人为此驻足的地步。

事实上，路人们甚至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因为纪蓬川的视线只是轻轻扫过她，就好像真正在看陌生人一样，甚至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停留。

“诶，你没事吧？！”茹俊明拿着烤肠也冲了出来，“叫你也听不见。”

“——你们认识啊？”眼看纪之蕴一直打量着对面那个穿着一身黑，帽檐几乎要遮盖住大半张脸的男人，他目光先是在对方脸上打量了一会，确定自己记忆里确实好像没有这号人之后，才继续开口，“怎么你认识的人里面还有我不认识的？”

纪之蕴没说话，只是身体往前走了两步，将几乎将纪蓬川拦在便利店门口的L型围栏处。

“借过。”纪蓬川重新将视线放到纪之蕴脸上，却没有任何微表情的变化。

纪之蕴只能感受到一阵窒息和铺天盖地的难过，她还以为自己会先哭出声，然而身体却不由自主率先让开了路，侧到一边。

好像断层了四年的、听到自己这位哥哥的命令就会下意识服从的肌肉记忆，又复苏了。

……

她倏地想起来，六年前，情况似乎还没有这么糟糕——

那年正是她大班升小学，纪蓬川四下升五上的时候。

那段时间，纪蓬川还不总待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爷爷那，晚上也回那。

纪之蕴父母工作日很忙，她就只能在周末过去，和爷爷吃顿饭，有时候也会将就着和爸爸在客房睡一晚。

爷爷家里两间卧房，一间主卧是爷爷的，而另一间，是纪蓬川的。

所以要是纪之蕴想留下来，就只能睡客房。

那时的纪之蕴，好奇的东西不多，最好奇的除了游乐场里忽闪忽闪的超大星星，就只剩下纪蓬川这个哥哥了——

那时候纪蓬川总爱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哪怕对着爷爷话也很少。

纪之蕴就喜欢一个人偷偷跑上楼去，趴在侧卧的房间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虽然大部分时候什么也听不到，就算偶尔听到了，也听不懂。

有次纪蓬川开门看见她，眉头下意识就紧锁起来，语气也有些凶：“让开。”

纪之蕴当场就被吓哭了。

去找她爸妈，她爸爸妈妈倒是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下一次吃饭时候，饭桌上，一向温和的爷爷却忽地开口训起纪蓬川：“蕴蕴是你妹妹，你为什么凶她？”

纪蓬川放下筷子，低着头不说话。

爷爷敛了脸上的怒意，语气还是生硬：“给她道歉。”

“对不起。”

纪蓬川道歉的语气也很生硬，仿佛以前就从来没道过歉，从来没说过这三个字似的。

纪之蕴早就不哭了，看见哥哥好不容易和自己说话，咧着张嘴就要过去牵哥哥的手。

不过被纪蓬川下意识躲开了。

看见这场景，爷爷当即放下筷子，冷声道：“你是男人，怎么比妹妹还小心眼，过来和妹妹握手言和。”

平日里纪蓬川又冷又拽，然而对着爷爷，那股子拽劲却是丝毫拿不出来的——他就像别人家里最普通不过的孙子，温温顺顺认下了错，过来牵住纪之蕴的手。

两人“欢欢喜喜”握了好半天的手。

……

等纪之蕴回神，纪蓬川已经走远了——

他绕过小区的大门，出去了，看样子似乎并不住在鹿鸣花园。

时间过了六年，这样的场景，纪之蕴只能收获一个背影，没有握手，更不会有道歉了。

鹿鸣花园中间是有一个占地颇大的花坛，围着几颗高大粗壮的枫树放了一圈一圈镂空木质的街椅。

茹俊明拉着纪之蕴往一条长椅上一坐，将手里另一根烤肠递过去：“吃吧。”

自己也咬开滚烫的烤肠皮，见纪之蕴不接，又嘶哈嘶哈道：“那人是谁啊，你认识啊，他好像不认识你吧？”

“……嗯，认错了。”纪之蕴还是接过烤肠，低着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诶？”烤肠吃到一半又开始东扫西瞄的茹俊明突然指着鹿鸣小区内某栋楼门口，“那不是去过你们班那个助教吗，叫什么来着？”

纪之蕴忽地抬头，果然在那看见柏旌，柏旌手里还拿着两个很大的包裹，用泡沫箱包着，模样很精致。

“你不认识他？”纪之蕴给茹俊明一个眼神，“校门口荣誉榜上不是有吗，当年全市第十五名，保送进S大数学系了啊。”

茹俊明嚼完嘴里的肠，耸了耸肩，不在意道：“我上哪认识去，我又不关注这些，校门口那榜都多少年前老黄历了，且看我明年上去把他们打下来。”

茹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