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监副，这么晚来找我，可是祭天游一事还有何交待？”

姬无心本是随口客套一句，没想到他果真将穿戴的规矩、巡游的路线、法器该如何拿，甚至手中该捏什么诀，事无巨细的唠叨了一遍，听得姬无心直打瞌睡。

姬无心恭恭敬敬的听他说完，问道：“我都记下了，何监副如无其他交待的话，我就先休息了，明日寅时我就得起来准备。”

“还有。”

竟然还有！他已经说了快一个时辰了，姬无心的身和心都感到很崩溃。

说了‘还有’，他却半天不说，只是站在那儿不知在酝酿什么。

“还有什么？”姬无心问。

似是经过了很大的一番挣扎，他才犹犹豫豫的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祝你明日出行顺利。”

姬无心满腹狐疑的接过来：“给我的？”

“嗯。”

被方帕整整齐齐包在里面的是一只黑色的口笛，通身润泽透亮，摸起来如玉般丝滑，手感极好。

“多谢何监副，可是，我不怎么通音律。”她是真不通音律，巴掌大的口笛她来回盘了几次都没搞明白这个东西该怎么拿。

“名门大小姐竟然不懂乐理，这事像是你做得出的。”他拿着口笛，一端朝上，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三枚铜钱伸到她眼前：“看着。”

口笛的端口堪堪能容铜钱通过，那个洞口就像是为铜钱量身定制的一般。

姬无心顿时瞳孔一震：“这是牛角做的？！”

既然她已经看出来了，何宸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给，牛通人性，极有灵性，用牛角做卜匣不比龟壳差。”

姬无心的视线落在何宸手上，他的指腹是黑的，他如此爱干净，又怎会容忍自己不洗手就出门，这说明，这只口笛他刚做好。一个人关在卦房里闷头忙了好几日，就为了在祭天游之前送给她。

想起之前说的蠢话，姬无心自嘲的笑了笑，她还自作聪明的告诉他牛角前面是空心的。他当然知道是空心的，可那不是做口笛的尺寸。

何宸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不自然的动了动：“明日不是要早起么，早点歇息吧。”

“多谢何监副。”

此次祭祀，姬无心代表的是北征军，代表的是整个北魏，说不紧张是假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压着这件事，这一晚她睡得极不踏实。

短短两个时辰，穿插了许多个不知所谓的梦。

梦里，宇文将军战死沙场，宇文谨带着残兵败将还在与北狄殊死搏斗，遥遥几十里都堆叠着北魏将士们的尸首，血肉淋漓，满目疮痍。

姬无心在梦里边哭边跑，可怎么都追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军首领一刀刺了下去。

“谨哥哥！”她猛地惊醒，冷汗流了一身。

慕容掌灯过来，见她脸色极差，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姬无心匆匆下床：“现在什么时辰了？”

慕容取了件披风追着她披上：“丑时刚过，您还可以休息一会儿。”

“嗯，你先出去准备，到时辰再来叫我。”

姬无心准备好纸笔，用牛角做的口笛卜了三卦。

“九三”这个位置，位于下卦的边界，下卦的最上一爻，往下即视为凶，往上却前途未卜。

明明昨日还是豫卦，怎么今日却突然变了。

她用原来的龟壳又重新卜了一次，还是如此结果。看来刚才那个梦不是没来由的，她一定是提前感知到了什么。

不过按日子算，宇文谨应该还有五日才到达边北，届时也许还会有变数。无论如何，现下最紧要的就是虔心祈福，旁的也得等到祭天结束以后再说。

她将小铜鱼挂在口笛的笛孔上，心里祈祷着：谨哥哥，你千万不能有事。

此次去玉真观祈福，由皇上带领朝中文武大臣、皇子和后宫女眷一同出行，加上随行侍卫、宫人，足足有上百人，祭祀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排了好几条街，是一次场面空前盛大的祭天游。

皇城的百姓早早候在了长街两旁，甚至还有好些从他乡赶来的游客，专程来膜拜祈福盛况，顺便，一睹‘玄女’芳容。

姬无心身着白色素袍坐在步辇之上，银色轻甲之外是一件银月白蚕丝披风，她的头上并没有妆饰金银玉翠，只用淡青色发带将头发高高盘起，插了一支白玉簪。

她头上戴着帷帽，只有当当暖风拂过之时，才能隐约看见她一双眉如远山含黛，一张俏脸粉雕玉琢，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别无二致。

“这是哪位公主，好生俊俏！”

“听说大公主是个蛇蝎心肠的疯子，她如此面善，想必是二公主。”

“都说蛇蝎心肠的都是美人，她这么漂亮，肯定是大公主。”

“她不是公主，我见过她，她是姬大人的女儿！”

顿时，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周遭陷入一片沉寂。不过片刻之后，人群就如炸锅了一般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