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天，中介约来了房主——一对刚结婚两年的年轻小夫妻。聊天中，他们得知房子是女方单独所有，由于萌发了去南方闯荡的念头，夫妻俩准备把房子卖掉，再加上平时攒下来的钱，好筹一笔创业资金。他们的家境都很殷实，足以调良稳泛，但依旧要选择跌宕起伏的人生，齐愿很钦佩他们骨子里的不安分。

他总感觉女房主长得很像他的一个同学，齐愿他妈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词儿，非说人家长得喜庆。私底下，齐愿问他妈什么叫长得喜庆，他妈说就是看着好相处，这种人旺夫。

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当初毁约的马桶刷，现在想来，她确实长得不喜庆，那么就是……克夫？

最终，没费多大劲，齐愿一家就把房价从104万压到101万，女房主和她老公都很好说话，好像卖这套房子的第一目的不是赚钱，而是广交天下好友。但事后想想，他们当初也只付出了现在一半的代价便将其收入囊中，利润空间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齐愿不记得当天他是如何像做英语阅读理解题那样仔细审读合同，房东人好，但中介难防，确保里面确实没有文字游戏和陷阱后，他们才签了字。

回去的路上，齐愿问他爸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他妈说：“也没什么，你算吧，从我和你爸结婚开始到现在二十多年了，还能攒不下钱？”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工人家庭能攒够70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上学时，他总会听到他妈抱怨钱不够用，尤其在他早饭吃不上煎蛋时，他妈会发了疯似地埋怨他爸为了省那仨瓜俩枣，非要等到超市搞促销时才会去买鸡蛋，现在，他终于体谅了这份苦衷。

原来，这么多年，他们也同他一起在默默奋斗，攒钱攒得如此辛苦。他鼻子一阵发酸，无言以对。

他曾嫌弃他们没有本事，也没有远见，没能在房价大涨之前给他准备下一套房子，现在看来他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他同样是没有远见的普通人，否则又怎么会拖到今天才买房？

他看着沉默无言，走在他们后面的父亲，发觉他真的如书里说的大多数父亲一样，突然就老了，身上早已看不出任何旧时光留下的烙印。

谁没有旧时光呢？而这个行将步入老年的男人，他的旧时光是什么样的？

听奶奶说过，在那个只有齐愿爷爷上班，却要养活六口人的时代，他爸尚未断奶的时候就躺在齐愿奶奶的怀里，因为饥饿而拼命地大声啼哭，她奶水不好，只能把饼干用开水冲泡开后喂给他吃。

他爸作为家里的老小，在哥仨里最老实，也最招人疼，两岁的时候还站在木头车里木然地看着前方，在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同时，还抱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到的警惕。

齐愿出生之前，他爸几乎什么都不会，给他一块肉，他都不知道怎么去炒熟。但他妈生下齐愿的当天清晨，他爸突然就独自熬了一锅鸡汤，送到了医院，还做的有模有样，他妈嘴这么刁的人连喝三碗，愣是什么毛病都没挑出来。

她本来以为那锅鸡汤的味道可能并不出彩，只是因为自己饿得头昏眼花，才饥不择食。但从那天之后，她再没进过厨房，烹制家庭一人三餐的重担，全部落在了齐愿他爸的肩上。

正如父亲变老则是一瞬间的事，现在看来，父亲成熟起来，仿佛也是一瞬间的事，令每个人都猝不及防。

齐愿不敢想象他爸哭泣的模样有多敏感和脆弱，不敢想象他爸站在木头车里时那令人疼爱的眼神，他更不敢去回想自己因为房子问题逼迫他爸，嫌他拖了后腿，甚至还给他甩脸子的不堪往事，天呐，他怎么能对自己的父亲如此残忍？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他那个从小就败家的缺心眼儿表弟在朋友圈发文，用尽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他的亲生父母，把他失业，借高利贷，离婚，进入失信黑名单的所有罪责都归咎到了他们身上。

那些咒骂触目惊心，令他不寒而栗，曾经，他也差一点就成了一个畜生！

02

周一，经七路房产登记大厅人满为患，齐愿不断摇动印着广告的塑料扇子，以掩饰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他有些局促不安，总怕这次购房再出什么纰漏，幸好，房主没再临时变卦。办理不动产所有人变更登记时，房主的对象还和齐愿他爸畅聊起来，讨论了当前社会上的一些时事，这次过户总算皆大欢喜。

完税后，工作人员告知不动产证会在五个工作日内办结，有事会电话通知他们。他们辛苦半生攒下的一百多万，没到一上午的功夫便花得一干二净，像极了赌场里扔出去的筹码，有人用它换回了时来运转，有人换来倾家荡产，而他们只换回了一间六十来平的混凝土建筑。

齐愿基金里的钱也悉数取出并易主，看着几乎每天泛红的数字，他有些于心不忍，但无可奈何。

等待下证的过程很漫长，他又犯了神经质的老毛病，不断刷新着房产登记中心的公众号，查询着办证进度。

他在网上搜到，不动产权证更名之前，法院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