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5年年底，泉市迎来了近六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这座城市引以为傲的泉水号称终年不冻，似乎都要冰封在这股来势汹汹的西伯利亚寒潮之中。

每逢天寒地冻的时候，总有一些人的同情心会变得廉价起来，恨不得让这些虚无缥缈的忧国忧民化作遮风避寒的棉衣，让全天下这种天气里无家可归的人都能不再忍饥受冻。

“你说，现在还会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样悲惨的人吗？”

苏若便是其中之一，她紧靠在齐愿的怀里，两只盖在压风被下的脚不断地来回擦蹭，望着窗外黛色如墨的惨夜问道。

齐愿翻了个身，一阵凉风趁虚而入，把他的全身搜刮一番后扬长而去，侵扰了他的美梦，他含混不清地敷衍着：“放心吧，没有了，现在哪还有人用火柴？滋滋……”

说完，他嘴里又发出了能让苏若神经衰弱的磨牙声。

“你怎么听不懂？我是说……”

“呼~嘘~呼~嘘~”

齐愿打完呼噜后，一声尖锐的口哨永远不会缺席。

阴郁的天空笼住了这座老城，让里面早就失去了色彩的景象更加苍白，更加惨淡的是因为紧张的进度而被压缩成了一天的元旦假期。

“咱们这么拼命，是不是也算为教育事业做贡献了？”大脑袋的问题把齐愿从沉思中解放了出来，前一秒，他还因为一个冗长的复合句而绞尽脑汁。

他用两个礼拜没剪过的指甲搔了搔头皮，回了一句：“何止是贡献？简直就是献身！”说完，他用红笔勾出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单词拼写错误。

下班后，他带苏若进了单位对面的火锅店，庆祝这个没什么特殊意义，却又必须单独拿出时间好好消磨的夜晚。

鲜亮的红油，褐浑的鱼露汹涌澎湃地闯进了粘稠的芝麻酱的领地，一抹暗淡的菜叶从中掠过，在暖润的白瓷碗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落地窗外的过客加快了脚步，像电影中快进的镜头发散出炫目的光影，释放出流光溢彩的人像，心事重重地行走于一段茫茫无边的青石板路上。细碎的雪粒像极了塑料泡沫的白屑，孤苦伶仃地在风中起舞，跳转，又心有不甘地坠落在地上，归于沉寂。苏若捏着玻璃吸管搅动着眼前那杯亮黄色的橙汁，碰到杯壁上时会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忙着“打扫战场”的齐愿，脸上逐渐绽放出了久违的笑意。她好久没笑得这么明艳了，那种能融化一切的光辉正在她身体的周围若隐若现。这就是那个今后至少五十年里会继续陪伴她的人吗？他们也快要步入婚姻殿堂，落入俗套了吗？她看得入神，对被烫到舌尖的齐愿抓耳挠腮地对她打手势，好让她把橙汁递过来的请求视而不见。

02

“嗡~”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大学舍友窦兰发来的，前两天她们才刚视频通话过，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后匆匆挂断，她们甚至没来得及问及对方的感情近况。

她默读着窦兰发来的信息：谨定于2016年1月31日……这段让人心惊肉跳的开场白意味着……窦兰要结婚了！

“天啊！为什么非要在我们人生如此狼狈的阶段去结婚呢？又要搭出去一笔份子钱，够吃两个礼拜的肉了。”她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哀怨的呐喊。

几秒钟后，更加哀怨的一声呐喊脱口而出：“我和王龙涛将举行婚礼，敬备喜宴……啊！！！”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个“宴”字喊岔了音，惊得齐愿一口喷出了刚刚咬成两半的撒尿牛丸。

“你喊什么？”他埋怨着她，顺手捡起了桌上的牛丸扔进了嘴里，刚进嘴不到三秒钟，他再次喷了出来：“你说和谁？”

“王龙涛！”

他们已经记不清这是窦兰第几次给他们带来“世事无常”的感慨了，毕业时她口口声声说王龙涛长得像只蟾蜍，就算天底下男人全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家。

她践行了自己的诺言，选择了李龙，并且在半年前的同学聚会上，两个人还出双入对。现在，新郎怎么就成了当初还挣扎在情感温饱线上的癞蛤蟆了呢？

“我们去不去？”苏若心有余悸地问道。

“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南郊宾馆的大堂门口，齐愿把手抄进了羽绒服的口袋中，绷直身子猛跳了几下，又用鞋尖狠狠踹了两脚罗马柱，向远处的铁门望了一眼后他才长舒一口气，车队终于来了。

王龙涛从车上把窦兰抱下来的一瞬间，齐愿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正抱着苏若，沿着T台缓步走向舞台中央的样子。

礼炮喷射出的纸花慵懒地落到了他们身上，伴娘也及时撒下花瓣雨，人群中传来了一声：“王龙涛，抱累了吧？给你搭把手啊！”引来了一阵哄笑。

齐愿朝人群中央望去，这句玩笑话竟然是李龙喊出的。他看着李龙，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打声招呼，他的模样依旧令人感到熟悉，但身影却陌生的让人发指，无论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