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宿舍的门虚掩着，一缕黄昏的暗光透过门缝投射到齐愿的脚面上，他感觉校园里的一切都像这束光一样慵懒，垂垂老矣。

“吱呀”，生锈的铰链像是被惊扰了美梦的灵鸟，发出了一声不满的抱怨。李龙和王龙涛坐在上铺吞云吐雾，四条腿齐齐耷拉了下来。

“只剩下咱们仨了？”齐愿一脸诧异，想不到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四年，吴曙光、姚国亮、王彬那三个家伙竟然不辞而别。

李龙右手一撑床板，一跃而下，慢跑鞋和水泥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齐愿心里也跟着微微一颤。

李龙像个在外面吃了暗亏的狗腿子，一见到靠山心里就踏实了，立刻大倒苦水。

“你都不知道，这三个小子真没人性，散伙饭不吃也就算了，临了还把茶叶给顺走了，还寻思今晚喝多了泡杯茶解解酒呢。”

说着，他朝桌子上的空茶叶罐儿一努嘴。茶叶罐儿浸染在昏暗的光线中，却熠熠生辉，只是这光刺痛了齐愿的眼。

齐愿刚想开口，李龙猜出了他的心思，接着说：“我留他们来着，说明天照样有回家的车，不急这一天。你猜他们怎么说？家里给安排的工作明天就让去报到，晚了不好。我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让你们去上课的时候一个个视死如归，宁死不从，毕业了倒当起哈巴狗来了。”

齐愿叹了口气，说这才叫成熟。

李龙没再搭茬儿，坐到一边抽起了闷烟。王龙涛则精神抖擞，照着镜子捯饬着自己的发型。他早对苏若的闺蜜——窦兰“心怀不轨”，说了不止一次，既馋她的身子，又馋她的灵魂，要不是有人捷足先登，他也不至于整整四年都当个“孤家寡人”。

大三时，窦兰和男友分了手，本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王龙涛却怂了，怂的不像样子，大一时那番“要在宿舍楼下为窦兰唱99首情歌，唱到她下来为止”的雄心壮志也灰飞烟灭。

他的一只手死死抓住宿舍里毫无生气的铁床腿，像一个行将溺水的人抓住了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块浮板，任凭齐愿和李龙如何掰扯，他就是不愿松手。一颗原本能融化一切的热血之心，变成了冰雕，直挺挺地杵在了原地。

这次，没准儿借着酒劲儿，俩人就成了。散伙饭也并非那么一无是处，至少可以当次红娘。

他们还是光顾了那家“沸腾活鱼”，学校后街之中，它堪称性价比之王，深受学生青睐。自21世纪以来，这家只能容纳30人的馆子不知成了多少学生的“据点”，迎来送往，熬走了一代又一代天之骄子，他们走马灯一样穿梭在时光隧道中，唯有它才能说自己是这片江湖的老资格。

王龙涛对这家店颇有微词，他嫌弃这里做的鱼有土腥味儿，炒的菜也不伦不类，看着像鲁菜，吃起来又像川菜。此外，第一次来这里就喝多了的他还在包间里撒尿，最后让老板像提溜小鸡子似的轰了出去，这件事也让他心理阴影深重。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这里脏乱的环境，实在算不上表白的理想场所，唯一的包间里最多只能坐10个人，再多一个人，上菜的就得把盘子从他们头顶飞到桌子上。

他“换一家店”的提议刚提出，就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口诛笔伐。大家已经习惯了，感觉散伙饭不在这里吃，才是该受千刀万剐的罪过。

02

菜上齐了。桌子中央那份靠固体酒精维系沸腾状态的烤鱼最应景，它把气氛渲染得恰到好处，蒸腾的白气袅袅飘起，没多久又化为乌有。

齐愿又在酒精的麻痹下变成了话唠，他抓着苏若的手开始回忆两个人确定恋爱关系的当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李龙和窦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他们调笑着，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越坐越近。这一幕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在王龙涛面前耀武扬威，他如鲠在喉，却无能为力。

大家推杯换盏，喝着喝着，像层层剥开的洋葱一样，卸下了防御，露出了本心。每个人都对过往与未来不管不顾，他们顾得上的，只剩下了现在，早一秒或者晚一秒的事，他们都毫不在意，直至意兴阑珊。

笑着笑着，他们都感到下巴酸痛，累了。

餐馆对面的烧烤店送来了一盘免费的烤串，油脂刚刚脱离炭火的“酷刑”，还在滋滋作响。

这个保留节目没有爽约，悄无声息地准时上演。每年7月9号晚上，凡是在两家店吃饭的毕业生，都会得到对面餐馆送来的免费菜品。

听说，烧烤店老板和他们吃饭的这家餐厅的老板是亲哥俩，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本来经营一家店，后来闹掰了就分了家。平时老死不相往来，甚至为了争几个顾客会轻易“兵戎相见”。

只有今天，他们才会化敌为友，用这种特有的方式送一送这些学弟学妹。但今晚一过，两家又会剑拔弩张，反目成仇。

“嗡~”纱网门被推开，又自动回弹回原位，发出了一声拖着长音的“哐当”，齐愿率先向声源看去，竟然是吴曙光、姚国亮和王彬。他们仨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