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宣他爹就这么带着一家老小，无奈的被拒在了重重的城门外。

门内香风玉影，门外凄凄惨惨，一道门两个世界。

不是没被这个吃人的世界伤过心，城门关上的那一刻，成宣他爹彻底对这个朝廷失望了。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礼义廉耻，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要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就是他爹落草为寇的原因？”苏澜茵听得入迷，此刻内心也被揪了起来。

读书人最是看重忠君之道，为臣则“品德高尚、仁义兼备”，为民则“勤劳宽容、安分守己”。

那日日熟读的经典，无不是教他们如何为臣子则必做忠臣，为民则必做良民。

流民草寇，是为读书人最不齿的。

他丢下这些道义落草为寇，无异于从小建立起来的信念顷刻崩塌，人若不是失望到了极点，又怎会如此。

“这还不算，压死他最后一根稻草的，是成宣母亲的临产。”

“临产？”

“对，当时上京的难民都被安置在城外，你也知道，搭个帐篷就住下的环境，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的稳婆和大夫。”

“只知道那日成夫人腹疼难忍，自知时候到了，便唤了成宣他爹去找稳婆。”

“哪知城门紧闭，他爹根本无从下手，只得一下下的扣着城门，哀求守卫让他进城，哪怕守卫替他找一个大夫来也好。”

“后来呢？”苏澜茵不知道一个瘦弱的书生，是如何一遍遍敲门，又一遍遍的哀求着别人，救救自己的妻儿，她只觉得心中一阵酸胀。

那一刻，什么“品德高尚、仁义兼备”，什么“勤劳宽容、安分守己”，在性命面前，都化作乌有。

“后来……”苏舟叹了口气，“成夫人多日未曾饱腹，生产时没什么力气，终是晕了过去。”

苏澜茵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只听到苏舟继续道：

“难民们去附近村庄找了个稳婆，才勉强将孩子生下来，但成夫人却没了。”

“成宣爹经历丧妻之痛，也看到了朝廷凉薄，便与十几个难民投到了山匪的寨子里，从此做了山匪的二当家。”

“成宣从小在寨子里，他爹教他识字习武，若不是那日寨子招人屠杀，他本也会平平安安长大。”

“他爹将他们几个小孩子堵进了山洞里，洞门封死，却封不掉哭天的喊声，等到最终人都散去，他们几个小孩子才从山洞中摸了出来。”

“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一片灰烬，和那张在他爹手中紧紧拽着的画像。”

听到这里，苏澜茵不由得也跟着叹气。她也终于明白，成宣一开始为什么会那么恨她。

她是杀父仇人留下的唯一线索，说不定，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这才有了之后的行刺。

两人俱是沉默许久，都沉浸在这件悲剧中，令人唏嘘。

良久，苏澜茵试图打破沉默，“没想到这小子在我跟前一言不发，到你这里倒是什么都说了。”

“不打不相识嘛，打完几架，他就被我收服了。”苏舟一脸“你哥就是厉害”的表情。

苏澜茵并不想夸他，只好转移话题：

“说到招式，哥哥今日教我的三招剑式，分别是阻敌、进攻、防守之用。那这三个剑式，是否只能在这三种情景下使用呢？”

苏舟倒也被成功转移的思绪：

“招式是活的，只是适用于那样的情境，他日你悟了剑中真意，自然能够运用自如。”

“至于是不是那个情境，又有何区别呢？”

苏澜茵还想问问如何悟得剑中真意，但想到苏舟那“挥剑五百下”的建议，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各自回了住处。

苏澜茵却并没有睡下，而是拿出了从二哥那里买来的笔记，温习起今日的招式来。

二哥的字本属于狂草，但为了能让苏澜茵看得清楚，仍是贴心的用了工工整整的雕花小篆来写。

苏澜茵越看到最后，越觉得这种随时记下的习惯实在是好，及时纠正错误，实时精进。

她便也拿了笔来，将早晨比试所感悟出来的一些想法一道记了下来。

记完这些，便已到了戌时，月挂枝头，桂花飘香。

若是往日这个时辰，苏澜茵早就进入梦乡，但她知道，如今她已经有了花魂，并不需要睡觉。

甚至于，夜晚反而是她成长起来的最佳时机。

于是她便吩咐锦春端了参汤来，细细喝着，继而又拿来房中的轻剑。

不就是“挥剑五百下”么，她就不信，挥到明日早晨，她还挥不够五百下。

于是这一夜，柔云阁下人们都很惊讶的发现，那个从来好吃懒做的三小姐，竟开始在夜里练剑。

而且练的并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而是实打实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小姐不过是一时兴起，练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