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期末考试自然又是第一名，上一世高中之前一贯如此。颁奖典礼上，站在台上捧着奖状接受“膜拜”的谷栋有些冷，这次的奖品不错，一副针织手套，可惜是大人款的，只能是回去之后便宜谷老三。

入冬以后的乡下人闲的很，早上靠着南山墙晒太阳，大姑娘老婶子团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编排，每天都有不在场的某某某“身败名裂”，有手艺的汉子一般在这个冬天都是外出干活，例如小叔和大伯家的两个堂哥，学的瓦匠手艺，每天起早贪黑的出门，一个冬天下来，倒是能挣不老少，这个时候村里的公粮基本都清缴封账了，大伯这个会计是不忙的，一般都是拿着一袋“小麻饼”到处溜达，到处逗小男孩脱裤子换麻饼吃取乐。

这样的冬天总是很容易有牌局，谷老三一般很积极，仿佛不能参加就是一种被人看不起，可惜口袋里的钞票又实在少的可怜，抠抠索索的玩一下午，想赢怕输，紧张的不行，长期累积，总是赢少输多。

严琴的娘家兄弟姐妹很多，嫁给谷老三之后也算是从一个穷窝进了另一个更穷的窝，原本性格有些爽朗的她，面对丈夫赌钱这事通常也只是小声嘀咕，但是开春买种子的钱也被输光之后，贫贱夫妻的矛盾终于爆发，快三十岁的谷老三足有一米八五，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老婆的唠叨升级为吵架自然换来一顿毒打，大白天的打架自然吸引了闲人的围观，左邻右舍的婶子们越劝，打的越厉害，只有这样，谷老三才觉得有面子，乡下汉打老婆这种事倒也习以为常，不过谷栋是接受不了的，眼看着母亲像是被小鸡仔一样按着脑袋打，心有不忍，咬咬牙，决定来次狠的，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自己这个家得完蛋，上一世的母亲就是在多次挨打之后选择了“喝农药”这种极端的方式。

瘦弱的少年拎起搪瓷脸盆，跑到不远处的水泥桥上，看看了结着薄冰的河面，稍微犹豫之后就眼神坚定起来，“咣咣咣”的敲打起搪瓷脸盆，吸引众人的注意，围观的人群稍稍转移了一下阵地，似乎想到了些匪夷所思的可能。

“谷老三，你给我听着，穷不丢人，穷还死要面子才丢人，穷还赌钱才丢人，穷还打老婆才丢人，今天我先死给你看，让你断子绝孙，如果我今天没死成，以后谁要是跟谷老三赌钱，我就死谁家门口去，我虽然才十三岁，但是我比你们想象的要狠。”

众人习惯性的想要劝，可是发了狠的少年已经闭上眼睛猛的跳了下去，谷老三是有点懵的，围观的大伯倒是踢了他一脚，喊道：“先救人，你这个怂货。”

倒是严琴裹着所有的委屈，发了疯的要下河救儿子，被人拉住劝道：“老三水性好，你赶紧回去烧热水，这么一下子容易落下病根。”

被抱在怀里的勇跳冰河的旱鸭子，咬着牙哆嗦，心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种玩法不可能总来，狠狠的看着围观的闲汉，哆哆嗦嗦的叫道：“你们给我记住，我说话算数。谁家要是日子不想过了，就喊我爹跟你们玩牌。”

冬天落水立刻再泡热水澡是很痛苦的，因为皮肤会非常的瘙痒，但是难受归难受，撒娇、委屈、掉眼泪是不能有的，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衣服光屁股泡澡着实非常尴尬，妹妹散乱着头发一直在哭，先是大人打架她哭，后是哥哥跳河她哭，但是没有人在意，只有桶里的那个人心疼她，他知道这么妹妹也是未来最需要他呵护的人之一。

谷老三再也没有机会上牌桌了，因为少年的狠话算是被左邻右舍听进去了，谁也不想真的去触霉头，一向性格绵柔的小叔也算是靠谱，拉着自家的三哥去了镇上的工地，跟着瓦工做小工也是有钱挣的，那个年代的建筑大多是砖混结构，所以小工干的最多的活就是搬砖，谷老三一身的力气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那一年春节，谷老三家买上了一台14英寸的“凯哥牌”黑白电视机，孩子们再也不用每天跑到邻居家隔着帘子看“霍元甲”了，那种低人一等的观看体验一去不复返，上一世这台电视机在“凯哥”电视机这个品牌消失之后依然可以将就着播放，那个年代的物件质量是真好。

乡下分家单过之后，春节对于穷人家的孩子其实有着不那么愉悦的体验。最痛苦的就是给老人拜年，大年三十的傍晚，谷栋牵着谷月拎着两斤油果两斤云片糕以及口袋里的两块钱“孝敬钱”去奶奶家给老人拜年，奶奶收下之后随便问了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了。

谷栋和谷月需要一直绕着奶奶转，时不时的看一眼，心里急着回家吃年夜饭，可是必须等到奶奶主动给压岁钱才能走，这是出门时母亲交代好的，按照规矩，给奶奶两块钱孝敬，奶奶应该给孩子一人两毛钱意思意思，这四毛钱是要拿回去交给妈妈的，算是家庭经济的“止损”。实在不愿意这么耗着走过场，小谷栋主动喊奶奶道：“奶奶，我们要回家了。”

“嗯，路上慢点。”

“奶奶还没给压岁钱呢。”

“哦，差点忘记了，拿去。”奶奶也不是故意不给，但是真的不想给，这年头太穷了。

终于完成任务的谷栋舒了一口气，一路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