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立在门口侍奉的蔷薇则垂着头，心里默念着——

我什么都没看到。

……

作为高门世家里贵女的贴身丫鬟，她们自小都会接受系统的训练。比如说识字算账、比如说待人接物，亦或者是烹茶制膳、还有女红针织。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活计，只要肯学都不算难。难的是有些小姐需要身边的丫鬟懂诗书、擅音律，还要会制胭脂水粉、懂一些基础医理。

又或者说……

当这些世家小姐们嫁入夫家时，如遇上内宅争斗、便要将贴身丫鬟送上丈夫的床榻平衡后院宠爱。于是这时，便需要这个丫鬟在自家小姐还未出嫁时便学上些手段与忠心。到了姑爷家，自然能帮自家小姐把其他小妖精斗倒。

……

蔷薇今年十四，明年便要及笄。世家府里默认丫鬟十六岁放出府去配人，最大年龄不得超过十八岁。而苏吟知身边的丫鬟们，基本也都是十七岁上放出去。若到了苏吟知嫁人时还未配人，便会跟着她嫁去萧府。蔷薇这个年纪，刚刚好。

她是家生子，母亲是夫人上官氏贴身婢女的亲妹妹。想来她母亲托关系说好话把她送进瑾云阁时，便为她做好了打算。

当然，也没少揪着她的耳朵念叨。

“服侍好小姐、巴结好那四位大丫鬟，等她们放出府配人、便把她举荐上去。如此一来必能跟着小姐嫁去萧家，你相貌好、若小姐需要给姑爷添一个通房你是最好的选择。作为小姐的心腹一定能混个妾室，若是再能生下个男丁……别说你的一生！便是我们一家子，都一生富贵吃穿不尽了！”

这话从她十岁刚被送进瑾云阁一直念叨到如今，她曾经也确实这般被同化了两年。于是她同上一任大丫鬟们学会了种培小姐最爱的紫藤萝、做小姐最爱吃的各色花糕，在各种杂书上抄录笑话讲给小姐听……

诸如此类。

直到她十二岁那一年，蹲在后院角落里为紫藤萝施肥时听到了小姐为当时她身边的大丫鬟颜画筹谋亲事。

蔷薇伏在墙角花丛里，心中默念着一定不能发出声音惊动任何人。她心知这等事不是她能听能看的，却实在挪不动脚。

因为小姐的语气那般柔软、声音那般好听，她眉眼具笑、把一堆纸塞进了颜画的怀里。

“我给你挑了五个人选，都在这里了、还有画像。”十五岁的小姐将跪在地上羞涩得抬不起头的颜画拉了起来，让她坐在一旁的软面矮凳上。几乎是如数家珍般，同颜画说起了那五个人的家室。

“这个是右戍门校尉家的嫡次子、十八，明年补缺入戍门卫，家境殷实、长相也不错。这个是礼部抄录，今年二十二岁。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好在家境简单人也上进。你跟着他熬上十年，他是苏氏门人怎么也能混个主簿或县官。到时候便是你享福的日子了……”

彼时的蔷薇越听越心惊，这些可都是正经的官员！想她姐姐虽都嫁出去做了正头娘子，配的也都只是庄头或掌柜的儿子。嫁了人后的生活不能说坏，却也绝没有在家时好。在苏府里是伺候人，嫁了人还是伺候人。只是在府里还有月钱，只要守规矩也不会被打骂。可嫁了人却不一样，干着活挨着骂还没有工钱、两三年便被磋磨得失了光彩。总会又哭着求着给管事塞银子，哪怕做洒扫也要回府里来。

大燕朝虽许女子和离，但近几十年来成功和离了的也只有远嫁了食阗的平国长公主江晴。蔷薇想着日日煎熬的两个亲姐姐，不由得有些恍惚。

“我会放了你的身契，嫁了人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了生育抱来给我看看，以后子孙都不做奴婢。”小姐的声音将十二岁蔷薇的思绪拉了回去，看小姐轻拍着颜画的手背道：“别管你家里人如何说，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是真！”

“不……小姐。”颜画比小姐大上五岁，声音里已有些少女的成熟。她着实有一把黄鹂般的好嗓子，说起话来无论男女都愿听上两句。此刻却是哽咽的，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委屈：“奴婢不嫁，奴婢一辈子陪着小姐！”

“唉。”小姐听后叹气，躺在榻上颇为无奈的看着颜画道：“你连看都没看，是真的不想嫁、还是……”

颜画终于还是哭了出来，话说得也没之前清楚：“奴婢姐姐前年嫁的人，配了老夫人陪嫁庄子京郊黑岭庄庄头的孙子。初时还好，奴婢姐姐手脚麻利、算账绣花打扫家中都能兼顾。只她去年生了孩子后便……便不一样了！只因生了个女孩儿便被婆母骂赔钱货，月子里连个鸡蛋都是我娘送了去亲自喂才能吃到。没出月子便要干活儿，慢了一点便会被婆母打骂。她同丈夫不过提了一嘴，又被丈夫拳打脚踢……”

说至此时，她已泣不成声。

小姐也沉默了，眼底有无尽哀伤。

“奴婢知晓小姐为奴婢寻的都是小官之家，可是……”颜画哭了半晌后，强撑着道。

“怕所托非人，怕回头无岸。”小姐轻声道：“怕忍不下心抛了亲生的孩子，怕带着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无法生存……”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