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佛寺,白府宅邸,处理完一行事后不过日落黄昏。
晚霞披散,从窗户探进,一时奇诡烂漫。
苏合用黄麻纸垫着手,抓了只烤斑鸠靠在窗边。
这一天过得和胃里塞得一样充实。
透过窗,可以看见街对面的同福客栈。
三楼处,有一位农家娇美娘,正双手撑着窗,身子打寒噤似的微微颤抖。
她面色潮红,看起来颇为疲倦,汗水顺着她香腮滑下,纷乱发丝沾在额头边上,极具妩媚姿色。
那小娘子似乎察觉到了苏合的视线,便投之以尴尬幽怨的目光。
苏合撕咬下一块烤得娇嫩的斑鸠皮,冲着对街的小娘子温婉一笑。
片刻,那女人拉扯下有点破损的纱衣,从窗前愤愤离开。
苏合一怔,直到看见赤裸上身的房客老爷,将窗狠狠闭上。
临关窗之前,街对面传来几声咒骂,听不真切,反正阴险恶毒至极。
苏合擦拭下嘴角,尴尬回桌。
这个村子好像和传闻中有点不一样。
富家老爷多半不会千里迢迢带着爱妾来此处寻欢,那楼上女人应该是村内农户。
可这样似乎也说不过去。
倘若有不守妇道之人,红杏出墙后,可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就苏合知道的酷刑,便有“缝阴术”和“骑木驴”两种。
道德约束,刑罚震慑,不会真见得有人明知故犯。
“强权威逼?”
“人肉买卖?”
苏合歪斜着脑袋,直盯着白瓷盘中的骨架发呆。
黄昏闭幕,月色熏熏然,屋内流淌一地的彩霞此时已是冰凉银霜。
思来想去,苏合困意顿生,翻弄药箱时连连打着哈欠。
熄灯之时,楼下掌柜提着灯笼缓缓而来。
“客官,若是过了子时,门外有何声响,大可不必理会,过段时辰自然就消停了。”
“今晚就委屈客官了,这四只斑鸠,我只算客官两只的银两。”
“谢过老人家!”
苏合心想,这大概就是掌柜所说的鬼了。
待到老人下楼,苏合便在门前插了枝刚刚抽芽的柳枝,又在房屋四角焚燃上几根驱鬼所用的辟邪香。
兴许觉得尚不妥当,他便又沾了点朱砂,用大拇指在门缝上按了道桃花印。
苏合觉浅,有点风吹草动便会梦中惊醒。
这要源于前世为狐的机警性子。
没有万全之策,夜晚注定难熬。
苏合躺到床上,取药箱的棉花塞进耳朵,又对自己施展入梦术,编织一场有关长生仙缘的甜蜜美梦。
万事妥当,这才安然睡去。
子时,阴风穿堂而过。
走廊外,白雾乍起,朦胧一片,似是散落一地的惨白月光蒸腾而起。
渐渐的,已看不清客栈的陈设装潢。
白雾缭绕中,不知方向,看不清来路去处。
整座客栈仿佛身处异域,除了白蒙蒙的迷茫,再无其他。
幽怨凄凉的歌声不知从何飘过来:
杨柳岸,小渡边,此去一别十八年~
江上的白帆转呀转~
哪年才能是归年?
江边的柳絮飘啊飘~
何时再能见君颜~
····
歌声哀婉凄绝,忧郁绵长。
苏合猛地睁眼,整个人如失魂木偶般僵在床上。
空洞无神的双眼中满是血丝,直勾勾盯着青蓝承尘。
扰人清梦,如杀人父母!
他顾不得穿鞋,提了门前柳枝便冲了出去。
踏出房门,仿佛换了异域。
没走几步,苏合胸口堵塞的起床气已经散去不少。
寻着歌声的来处慢慢走去,白雾散尽,景象焕然一新。
天还是三四月的天,不过已是白昼时分。
苏合揉捏下被光刺痛的眼,定神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堤岸边。
江边垂柳嫩叶抽枝,随春风摇曳不休。
岸旁的木屋茶酒肆,有一白衣素朴的姑娘,织着锦,凝视着江水尽头,望眼欲穿。
苏合提了提肩膀,伸手摸摸药箱,背后空无一物。
“可以打造幻境的鬼?这下莽了!”
没了药箱,便失了一份底气。
苏合立马想着回头,身后雾气茫茫,早已寻不到归途。
呆滞片刻,他便将柳枝塞进衣袍,壮着胆子走向前去。
“这位姑娘,深更半夜,街坊邻居总归是要睡觉的!”
苏合心虚作揖,小心翼翼问道。
听那歌声大意,多是犯了相思之人,不是盘踞一处的厉鬼,应该是执念魂。
幽怨的歌声戛然而止,江边吹起的白浪随着一同湮灭江水。
素衣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