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魂归,便忘了身死的事实。
“如你所见,这阴邪之物,便是你的老伴儿了。”
“老人家,这老爷子是何时去世,何时下葬?”
少年将小芍药揽入怀中,将青花小玉瓶送至她的鼻尖。
轻晃一番,一丝幽绿灵气顺着鼻孔游离进女孩身体。
小芍药窒息感淡去不少,通红脸上的倦意消散几分。
“已经是十天前了···”
老妪对鬼魂心有提防,心虚说道。
“这娃娃几时犯的病?”
“也是十天前,想来是我老伴下葬后不久。”
“原来如此。”
苏合拿衣袖沾了点碗中清水,擦拭掉女娃额头上的汗珠。
“还以为是头七回魂,没想到人刚走魂就回了。”
“你这小丫头,定是下葬结束,在回家之时扭头偷看了?”
下葬之时,若有人回头,会让死者对尘世心生留恋,魂便会随着亲人回家。
恢复些许神志的小女孩,似乎听清了苏合的话,困倦不堪的脸上艰难挤出一丝天真无邪的笑。
“我没死啊,我这不是活得···”
老汉看着自家孙女,只觉得胸膛口炸裂般生疼。
干瘦如枯柴的手朝着心窝摸去,却感受不到丝毫心跳声。
他呆滞在原地,一如先前般手足无措。
飘忽不定的身影想要朝着女娃靠近,不料想才走了几步,女娃的咳嗽便又加剧,粗喘着缓不过气来。
孙女的异状,吓得老汉立马驻足,身后的老妪却是一头撞在地上,哭喊着跪倒在地,不断叩首:
“你回去吧,老头子!你赶紧回去吧,我求求你了!”
“求求你放过芍药吧!啊啊啊啊···”
老妪哭得撕心裂肺,年迈的身躯逐渐支撑不住,侧歪着向一边倒过去,如僵死的虫儿般蜷缩在一起,泪和鼻涕都淌在了一处。
看着痛哭不止的老妪,老汉空洞茫然的眼中微光忽闪。
脑中尘封的记忆匣子一下被拂去了尘埃。
仿佛有什么一下撞碎了沉寂的心。
“对啊,我确实是死了啊。”
“我临死那天,老婆子啊,你也是像这样哭泣来着!”
“哭得这般难看···”
“哭得这般让人啼笑皆非···”
他双腿骤然失力,瘫软着跪倒在地,满是烂疮暗斑的脑袋整个垂到胸前。
既是化为鬼,却能立足于阳光之下,想自行离去,腿脚却不听使唤。
这和老汉小时听闻的传说完全不一样。
“这位···”
老汉睁着晦暗无光的眼,打量下相貌阴柔的少年。
“这位仙人,若有神通,便放我去了吧,魂飞魄散也罢,别让我再缠着芍药了。”
少年点点头,小心将女娃放回草席。
世间万千,有缘线纠缠。
尤其妖、鬼,与其缠上了便是纷乱难解。
“事情前后我已大致明了,时机已到,你们这些眼线,也别藏着了!”
少年食指一勾,四条白色丝线突然浮现。
线的两段,穿过老汉身躯,分别连接着女娃和老妪。
善缘为红,孽缘为黑。
这天赋源于何处,玄狐自己都不知,只是隐约觉得与天生异瞳有关。
至于断缘的能力,只是偶然察觉。
事情要源于一位和自己纠缠不清的邻家少女。
缘线一断,永生永世,便再无瓜葛。
“老爷子,我要提前说好。”
“断缘,断得是永世之缘,无论后世百年千年的轮回,你和这小丫头,可就难再相见了。”
“她此世安康便好。”
老汉看一眼虚弱的小芍药,颤巍巍答道。
“好!”
少年并指作剑,挥袖一斩,白色缘线随即断裂。
轻描淡写的一指,天无异象,一片云淡风轻。
老汉踉跄起身,还想着看孙女一眼,却只觉得面前有万丈深渊,寸步难行。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转而跪在老妪面前:
“老婆子啊,是我执念太重,差点要了小芍药性命!”
“小芍药父母双亡,这之后,怕是只得让你多生操劳,难得闲净了。”
说完,老汉身影如同日出后的薄雾一般,缥缈溃散。
老妪掩面而泣,摆正了身子,跪在老汉面前:
“对不住了,老头子!啊啊啊···”
见此场景,少年不知为何,仿佛看见一片张灯结彩中对拜的新婚夫妇。
红瞳见恶,蓝瞳见善。
他捂住那只邪魅诡异的猩红瞳孔,用纯澈无痕的冰晶眸子审视两人身上的缘线。
白色丝线的一条,逐渐被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