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登路寝之台，不能终①，而息乎陛②，忿然而作色，不说，曰：“孰为高台？病人③之甚也！”

晏子曰：“君欲节于身而④勿高，使人高之而勿罪也。今高，从之以罪；卑，亦从之以罪。敢问使人如此，可乎？古者之为宫室也，足以便乎生，不以为奢侈也。故节于身，谓于民⑤。及夏之衰也，其王桀背弃德行，为璇室玉门。殷之衰也，其王纣作为顷宫灵台。卑狭者有罪

，高大者有赏，是以身及焉⑥。今君高亦有罪，卑亦有罪，甚于夏、殷之王。民力殚乏矣，而不免于罪。婴恐国之流失⑦，而公不得享也。”

公曰：“善。寡人自知诚费财劳民，以为无功，又从而怨之，是寡人之罪也。非夫子之教，岂得守社稷哉？”

遂下，再拜，不果登台。

注：

①终：指到顶点。

②陛（bì）：台阶。

③病人：让人劳累。病，疲劳。

④而：则

。

⑤谓于民：勤于民事。

⑥以身及焉：身，自己。及，赶上。

⑦流失：丧失。

译：

景公攀登路寝台，因为台高，不能一气到达顶端，中途坐在台阶上休息，生气地变了脸色，很不高兴，说：“是谁建造这么高的台子？让人登得太累了。”

晏子说：“君上如果想节省体力，就不应该让人建造这样高的台子，既然让人建了这样高的台子，就不应该怪罪修建台子的人。

现在，台子高，招来责怪；台子低，也招来责怪。臣大胆请问君上，役使人能像这样吗？古时夏、商的君主建造宫室，能方便生活就足够了，不会追求奢侈，所以自身省力，又教育了百姓。到夏朝衰落时，它的君王桀违背德行，用美玉建造宫殿。殷朝衰落时，它的君王纣建造了顷宫和灵台，建得低矮的有罪，建得高大的有赏，所以自身遭到了灾祸。现在君上的做法是，台子修

得高了有罪，修得低了也有罪，比夏、殷的那两个末代的君王还厉害。百姓穷尽气力，还不能免于治罪，臣担心齐国就此会走上灭亡的道路，而君上不能再享有国祚了。”

景公说：“好！寡人自己知道确实劳民伤财，做了无益于国家之事，又因此抱怨那些出力的人，这是寡人的错。不是先生教诲，我怎能守住国家呢？”

于是景公走下路寝台，对晏子拜了两拜，不再继续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