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溪跨进辉山厅大门，如平日一般径奔二楼，去签署例行活动报告。匆匆搁笔后，他从雕花的木窗间向下望去，却发现今日大家都没精打采的，要么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闷酒，要么是沉默地一遍遍地擦着佩刀，仿佛要上战场似的，甚至有个别探员，独自钻到角落里低着头，似乎在神伤啜泣。

“安文大人，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吗？大家怎么都是这副模样？”

安文笑了笑，拍着辰溪的肩膀，说，“我同你讲个故事吧！也许听完你就明白了。”

“属下洗耳恭听。”辰溪望着安文的笑容，难解其意。

“在须弥国，有一座教令院，负责探究天地理序，也兼管须弥民生百事。教令院学者分为六派，分别负责不同方面的研究与管理。其中生论派与素论派实力最大，彼此也是矛盾重重。”

“虽说同我所了解的情况不太一样，”辰溪心想，“不过若是有指桑骂槐之意，还当细细听来。”

“后来，生论派的大贤者中毒病倒了。而素论派的一位富有的诃般荼发现了素论派大贤者下毒的证据。这位诃般荼彼时正苦恼于自家扈从队伍被愚人众严重渗透，以致其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于是他捕获了一位叛离镀金旅团的贼寇，要挟他去偷出证据，献给自家主子。这样，一来素论派的名声将得以保全，二来素论派大祭司必定因此赏识这位诃般荼，并给予保护。”

“这个故事和璃月的情况很像啊！后来呢？”

安文的笑容更诡异了。他掐着辰溪的肩膀，慢慢地说，“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这位诃般荼派那贼寇出发的当晚，愚人众就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他的住宅，并放火焚烧。这诃般荼死了，自然也就没人来联络那位素论派大贤者了。不过呢，毕竟是执掌教令院一派的大人物，大贤者很快也发现了那个证据，并且派出一位得力干将去将其取回，准备涂改一番之后，用以陷害他人。”

“那不就有两个人去偷取证据了吗？”辰溪一面说着，一面甩开安文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越听越觉得心里发毛，仿佛这个故事就是在说他自己。

“没错。这两个人在藏匿证据的地方相遇了，然后大打出手。最后，贼寇略胜一筹，击杀了那位大贤者麾下的高手，并且放火烧毁了现场。他仔细查看了证据，并且将它交给了生论派，希望藉此谋个一官半职。”

辰溪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望着安文那越发猖狂的笑容，只觉心中一阵恶寒。

“别走啊，”安文又拉住了辰溪，“故事还没说完呢！那贼寇不晓得，生论派高层其实早就被素论派渗透成了筛子。就连那个证据，都被一个素论派安插的奸细给截走送给大祭司了。恰逢教令院一位大人物去世，素论派大祭司没了约束，索性放开手脚，打算大干一场。那个奸细乘机进言，劝那大贤者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发动手下去将生论派赶尽杀绝，永除后患。大贤者欣然同意，于是双方火并，尸骸枕藉……啧啧啧。”

“故事结束了？可……这跟咱辉山厅今天的怪象又有何关系？”

“还没看明白么？生论派就是辉山厅，素论派就是银原厅。两位大贤者分别是凝光大人和刻晴大人。那个诃般荼是行贵，素论派高手是秀成，而那贼寇，就是你辰溪啊！”

辰溪大骇，抽身欲走。安文见状，大手一挥，便有几个全副武装的银原厅密探闪出，堵住了狭窄的楼梯。辰溪只好掉头，拔刀来战安文。安文倒不慌，只轻轻撤步，尔后自袖中扬出一把毒烟来，呛得辰溪晕头转向。

“你……到底是谁？！”

安文轻轻一笑，将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往上掀起“皮肤”。渐渐地，另一张脸从原来的假面之下显露出来。

“我可以是安文，也可以是故事里的奸细，更可以是，”那‘奸细’甩掉了假面，朗声道，“新任天权星协理专员，百闻！”

辰溪只觉一阵眩晕。他撇刀挡下几个银原厅密探的兵刃，尔后翻身跃下阁楼，朝门外逃去。

百闻睥睨着满楼惊惶的辉山厅探员们，仿佛苍狼俯视着群羊。她一挥手，便有数十名银原厅高手从四面八方涌来，挥刀杀向他们的辉山厅同袍。

此日，璃月港的居民们，全都在总务司门前驻足，看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听交戟之声与哭嚎奔走之悲鸣。同袍火并，世所罕闻；屠戮家臣，惨绝人寰！

辰溪一路力战，拼死逃到了天衡山上。回头望着总务司里的大火与慌乱奔走的璃月人民，他只觉心中绞痛，仿佛有毒蛇攀附。

“为什么！”辰溪双膝跪地，仰天长啸。

一个采药的小姑娘路过，见他可怜，便分了他一点干粮吃。辰溪起身致谢，小姑娘却眨眨眼睛，轻声说：

“不客气。七七听说，奥藏山那边，有敌人。七七害怕，就先走了。先生再见。”

辰溪拿着干粮，愕然无言。他扭头望向西北群山，只见暮色苍茫，杳然寂寥。唯有几声雁鸣，如胡笳歌缓，唱断万般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