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隆烦，山溪鸣溅。辰溪提着刀，在茂林修竹之间，顺着崎岖的小径趱行。

说实话，就在一天之前，他也打死想不到自己堂堂辉山厅把总，现在竟在这么个无聊的地方，执行着这无聊的任务。

自打辰溪将秀成泄密、毁谤七星之事汇报给天权星秘书百晓以来，整座璃月港就仿若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时兵甲载道，人人自危。

辰溪也觉得，百晓这回做得有些过分了。璃月作为书藏古今，港通天下之地，向来不在言论上对人作太多苛责。可如今千岩军到处巡逻，挨家挨户地稽查人们的言行，稍有忤逆就拳脚相加，实在是泯灭人性、荒谬绝伦。

这不，千岩军在全境搜查多日，绞尽脑汁地牵强附会，才罗织出一番罪名来，扣在了几幅看起来似是而非的字画上。百晓拿到这批字画，简直是如获至宝，通宵不眠地拿着放大镜仔细检查，又拟定了几条谋逆的罪名。接着玉京台便传出敕令，要求辉山厅派专员查办此案，查清这些字画的作者及其幕后指使。

百晓大人还特别强调，此案的幕后主犯很可能同珠钿舫大案有牵连，其意只在动摇七星的统治，实属罪大恶极。

摊派到辉山厅的工作，辰溪这个把总自然得当仁不让，于是便出现了这滑稽的一幕：辉山厅把总，身穿华丽的飞鱼服，在泥泞的暗巷里跌跌爬爬，去“寻访”一位中隐于市的画师。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辉山厅的同侪——羽隐。虽然名字听起来很柔美，这厮却是个粗枝大叶的糙汉子。有坊间传言说，羽隐之所以能当上总务司二等密探，全凭他在玉京台过硬的裙带关系。不然，辉山厅根本不可能卖他这个面子。

“咱这回是来拿那个谁来着？”羽隐忽然问道。

“第一，我们只是来调查，不是来拿他的，在这城里也很难拿的住他；第二，人家有称号，叫‘文斋’。”

“嗐！上面都已经定调了，这个文斋八成就是个叛徒，咱们今日就是拿了他，严刑拷打一番，也总能有些收获。到时候咱们一禀报，又是大功一件啊！把总大人您升任百户，也是反掌观纹、近在眼前呐！”

“羽隐，不要乱说。上面发布了什么命令，我们照做就行，不要节外生枝。况且这‘文斋’先生，到底还算个文人，咱们也得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羽隐听了便不再多言，只顾闷头赶路。

大雨滂沱，淹没了绯云坡许多逼仄的小弄堂。一般的过客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换条路走。可是这两位辉山厅探员不一样，他们接到的指令是依据线报，踏遍绯云坡的每一寸泥土，挖地三尺也得把“文斋先生”所有的情报全都找齐——尤其要重点关照那些黑黢黢的小街小巷，越是阴暗的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

“怎么办？这路都淹了，进不去啊。”

辰溪伸头瞅了一眼那已经被淹成池塘的小巷，摇了摇头。

“也罢，这巷口有家客栈还在营业，我们先去那里。一则歇脚避雨，二则蹲点驻守。根据线报，‘文斋’时常出没于这条小巷。下着这么大的雨，若他真在里面，便不愁他不出来。”

忙活了一天，羽隐早就想找个地方歇着了。没等辰溪把话讲完，他便一溜烟地躲进了客栈里，占了个雅座抽起烟来。

“诶，客官，咱这儿不能抽烟的……”

“废什么话！瞧好了，老子是辉山厅的密探！若是惹老子不快活了，明儿个有你们店家好看！”

辰溪闻言，眉头一皱，赶紧上前拉住那跑堂的姑娘，好言相劝：

“别听俺兄弟胡咧咧。他今日抽上头了，满嘴胡言乱语。俺们就是行脚的客商，哪里敢冒充什么辉山厅密探！还望店家行行好，就别报官了。若是七星追查下来，俺们可吃不起官司。这一袋摩拉，还望店家好生收着，权当俺俩送的见面礼了。以后在这一带做生意，还得指望您照顾，您说是吧！”

跑堂的戴着面巾，只瞥了一眼点头哈腰的辰溪，便默然接过摩拉袋，转身回后厨去了。

“你呀你！”辰溪很是生气，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羽隐油腻的额头，“可长点儿心吧！现在是咱俩在出任务，不是在辉山厅！你小姑再怎么手眼通天，也荫庇不到敌人那里去！你再这么吊儿郎当的，咱俩迟早得把命搭里面。”

羽隐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辰溪叹了口气，转身找店家点了两碗山珍热卤面。两人一面盯着风雨里的幽暗深巷，一面嗍着滚烫的面条，龇牙咧嘴。

“这位……呃，乐先生？店家方才收了您的礼物，很是感谢，想邀您到后厨一叙。”

辰溪抬起头来，看着那跑堂的弯成了柳叶的眉眼，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你瞧瞧，”辰溪压低声音，对羽隐说，“你抽个烟，都抽出多大事儿来了！人家现在指名道姓地要咱们呢！”

说完，辰溪又狠狠睺了羽隐一眼，然后转身跟着跑堂的去后厨了。

“你们这儿的店小二，怎么都戴着面巾呢！”

“唉，这年头查清洁查得紧。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