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原墟在大河东畔，大鹿泽东南，是一个水滨村落。这里住着一个崇拜麋鹿图腾的氏族，叫“鹿角族”。

大河就是黄河。上古时候，黄河不叫黄河，叫“大河”。黄河的名称究竟从什么时候叫起的，不得而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可天上落下的雨水并不是黄色的，而是雨水落在黄土地上，冲刷黄土，夹带黄泥，才把河水弄黄的。由此看来，黄河跟黄土有关，黄河的名字离不开黄土，便是自然而然的了。再者，黄河原本不在如今的山东入海，它的入海口在现在的天津附近。黄河从黄土高原蜿蜒流来，到了现在的豫北詹店一带，逐渐折向东北，经现在的汲县、滑县、浚县，一直向北，过冀南的肥乡、曲周、鸡泽，在如今的巨鹿、新河、柏乡和赵县之间滞留为潮，称“大陆泽”，实际上叫大鹿泽。念白了。这地方就是现在的隆尧、宁晋一带。河水出“大陆泽”、束鹿再向东北，穿过现在的深县、饶阳、献县、河间一带，经青县，然后由现在的天津附近入海。这就是上古时候的黄河河道。

鹿角氏族所在的黄河之滨就是这未经改道的老河岸边。他们的村墟在河丘之间，西边是河，东边是丘。离丘三四里路，离河只有一里。离“鹿角族”东北八九里还有一个氏族村墟，氏族叫“鹿尾族”，村墟叫鹿丘墟。他们跟鹿角族原本是一个氏族，所崇拜的灵物图腾也是麋鹿，只不过后来分居之后，改拜鹿尾罢了。鹿角族和鹿尾族都离河不远，原因是为了饮水方便。

仲秋的夜晚，滚圆而硕大的月亮早早就升起来了。在明月的清辉照临之下，河水反射出明灭闪动的粼粼波光。多么宁静的月夜呀，夏日暴怒而狂放的黄河，如今才显露出温顺而安详的柔情。“嘿嘿嘿，嘿嘿。”秋虫在草丛中鸣唱。不一会儿，叫声停了，一个汲水的鹿原少女从村墟里走过来，急匆匆到了河边。

河堤内侧，有一个水塘。是鹿原墟人为了汲水而专门挖制的。河水通过沟渠流入水塘，经过沉淀，水清澈而透明。鹿原少女将陶制的平底罐放在地上，从木码头上取下一个尖底罐，轻轻地置入水塘，“咕噜，咕噜，咕噜噜——”尖底罐很快灌满了水。少女仰头望了望明月，看起来，她并不急着提水回墟。她又看了看远处朦胧的鹿丘墟，心中轻轻地念叨，“他该来了。”

她并不是为汲水而来的，也不是为欣赏月夜的美景才来的。她另有所为，为她钟爱的男子，为了婚爱和交媾。而这一切，又几乎是公开的，半公开的。在河堤的绿树掩映处，有两个相距不远的地窝棚，那就是专门为外氏族的青年男子走访本氏族的青年女子而设置的临时住所。外氏族的男子头天晚上来，跟本氏族的女子媾合一夜，翌日天不亮再离开。男女双方有了感情，商量定了，征得双方族长同意，或嫁，或娶，或聘，或“抢”，他们就算结合了。这就是那时氏族之间的两合婚制。

鹿原女子将尖底罐提出水塘，把水倒入平底罐。平底罐大，水不满，她只好又汲第二次，“咕噜咕噜”，水很快灌饱了尖底罐。她刚要往上提时，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插过来，一下两下已将水罐拽上码头。她回头去看，却被身后的青年男子实实地亲了一口。“嘻嘻！”青年男子狡黠地笑了笑，目光中有一种急不可耐的神情。

他们把水倒进平底罐，水满了。鹿原女子将尖底罐重新放回码头的木架上，然后跟鹿野男子向窝棚走去。随着一阵树丛的响动，她拥进那个男子的怀抱，不见了。不久，窝棚里传出他们亲昵的说话声：

“别这么死搂死抱的，野种！”女子的声音。

“不野还能叫鹿野人吗？”男子的声音。

“轻点，轻点。”

“谁让你来晚的，都等死了。”

“活该。”

“那我问你，你想我吗？”

“这还用问？”

“那就快点嫁过去吧！”

“族母不让。我弟弟因这事都被捆起来了。你来我这边不行吗？”

“我族长更不放。”

“我已经有了……”

“有了？真的吗？是我的种吗？我听见了！”

“小声点，旁边窝棚里有人。”

“好，好，小声，小声。”

大同小异的问答和行为也在旁边的窝棚里进行着。这是当时的两合氏族外婚制所允许和提倡的。这种婚姻形态已经很有一段历史了。

开始的时候，两个氏族的男女尚无嫁娶的名目，只有实际的野合。现在不行了，在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转变的过渡时期，嫁娶出现了。这从他们青年男女的对话里可以窥见端倪。各个氏族为了增强自己氏族的生产能力，都想扩大自己氏族的人员阵容，而扩大阵容的最好办法，就是通过婚姻和生育，让外氏族的人进到自己氏族里来，为自己氏族生儿育女。但是你这个氏族想赚几个，他那个氏族想赚几个，谁又愿意吃亏呢？

因此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出现了，那就是两个氏族作为两个婚姻单位，互相嫁娶。然而这仍然有麻烦，原因就在于两个氏族的青年男女并不是均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