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白筱绕鲜少再做类似的梦了。

“……不是‘梓’，是‘筱’啊！筱筱怜爱，儿女绕膝！”

听到爸爸难得大醉的酒后真言，是在她十八岁那年的生日。

“你母亲她，对我一辈子相敬如宾，我好容易知道自己真正爱的原来是她，她却说，她跟那男人约好了，要举案齐眉，共度一生……哈哈，哈哈哈……”

“知道为什么从不给你过生日吗？”江瑛站在醉如烂泥的白寰竹身后，半嗤笑地问，“知道为什么每次你生日，你爸都喝成这副死样？”

她惶恐，想退后，身体却因为莫大的震惊僵硬到动弹不得。

“因为你生日这天，也是你亲妈的忌日。”

“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做过你爸的情妇？”江瑛冷冷笑着，一字一句仿佛毒咒，“其实，白筱绕，你才是个真正的野种！你的生父叫做水青，没错，就是那个涉毒、抹黑过诗妮的水青。你也成年了，是时候物尽其用，替他还还债了。等着什么时候需要，和你妈一样爬野男人的床去吧！”

不！

她喜欢调香，她不想沦为商业斗争的牺牲品，不想自己的未来被他人轻描淡写定夺！

水青？他是什么样子？他现在在哪里？他不要她吗？

即便是在梦里，眼泪大滴落下去的触感依旧鲜明。

白梓凉走进来，心疼地抱住她。

“二姐……”她嗓子都哭哑了，“我可不可以不要做这些……爸爸不要我了吗，水青呢，他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她被逼离家出走之后，并未听说白家有个不善交际的三小姐失踪，过了段时间，甚至见到八卦小报上刊登的，白家三小姐出席某舞会的路透。

那张脸和江瑛七分相似。

原来只是多了一个孤女白筱绕而已。

“别怕，白梓绕取代不了你在我们心里的位置。”白梓凉柔声安慰她，“去香水学院吧，那里是珀雅的地盘，她们为难不到你。”

白梓景也托白梓凉带信给她：“大哥会一直护着你。”

多亏他们的帮忙，她才得以继续生活和学业，但是偶尔回家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间时，被陌生的骚扰电话逼得不得不换号码时，仍然会止不住的心悸。

不管是视她如眼中钉的江瑛，还是那个冒名顶替她的三小姐，都没有一刻放过她。

好在随着拜入香水大师门下，“白筱绕”跟着沾上光，骚扰也好，自己的惊惧也罢，都在慢慢地淡去。

但究竟是怎样捱过去的呢？

近几年的记忆，深究起来唯剩迷茫、不知所措。

白筱绕睁开眼睛，有些恍惚地抬手触碰眼角的湿意。

这些事情，好久没想起来了。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侧头看向窗口方向。

顾霰披着件外套，背靠在狭窄的飘窗睡着了，头微微偏着，右手垂在身侧。

年轻清俊的面庞被寒冽的雪光映出零碎阴影，清晰利落，像一尊唯美精致的雕塑。

白筱绕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门被顾霰爸爸锁住了，他没能出去。

大概是深夜里人都比白天要大胆，大概是孤独的本能驱使她寻求慰藉。

她轻手轻脚下床，抱起半边被子，裹在他身上。

另一半从飘窗落到地毯上，她钻进那一小块地方，抱膝坐好，然后伸出一只手，在被子底下拉住他的。

顾霰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很温暖。

“我相信你对我袒露的一切，情愿给你完全的信任，也请你给我完全的信任。”

“……那也是我甘愿的。”

这样的温柔缱倦，就算是假的也好，就让她，暂时……

……暂时沉溺其中。

醒过来的时候，白筱绕好端端躺在床上，软被笼着她全身。

床头柜上的面碗已经不见了，门敞着一条缝，她犹豫一下，坐起来，试探地踩了踩地面。

脚还有点使不上力气，但已经不疼了。

白筱绕走出去，从走廊向下望。

楼下空空荡荡没有人气，厨房也没有传出丝毫声音。

顾霰呢？

她呆了一会儿，想起即将完工，却托顾霰爸爸的福被晾在调香室一整夜的雏菊。

糟糕！

转身就向楼上跑。

楼顶云色温薄，初阳给冷硬的建筑线条染上一丝暖，烘着隐约残香，她拉开门，对上顾霰闻声侧过来的澄黑眼眸，怔住。

那双眼下赫然是一小片青影。

顾霰垂下正在按眉心的手，笑着跟她打招呼：“早上好，小猫。”

香水的各个原液都齐齐摆在桌上，旁边是一个小巧的半鱼形水晶空瓶，在晨光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绚丽光芒。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她想问，却开不了口。

纵使技艺再高超，也不可能仅仅一两个小时就做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