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烟，雨。

夜十三惊醒了。

爷爷跪在自己身边，祖孙二人面前有一座灰蒙蒙的孤坟。

“爷……爷爷！”

爷爷转过脸，朝夜十三一笑：“十三，你爸也算为国捐躯，你妈还年轻，就由她去吧。以后，就咱祖孙俩过活了。”

夜十三的眼中，爷爷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依旧是那一副干涸而皱巴巴的慈祥表情。

夜十三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一句话也讲不出。

“十三，爷爷给你说个故事。可能有些吓人，不过有爷爷在你别怕！”

“相传古神用黄土和水仿照自己的样子造出了一个个小泥人，然后吹口气，这些小人就活了起来……她造了一批又一批，觉得太慢，于是用一根藤条，沾满泥浆，挥舞起来，一点一点的泥浆洒在地上，都变成了人……”

“可是，十三，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泥点都可以变成人，那么为何之前古神还要如此辛苦亲手捏泥人呢？你又有没有想过，古神亲手捏出的人，和泥点变成的人，有什么区别？”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与千万凡人相同，都有四肢、五脏和头脑，可他们却又与同族格格不入，并在时间长河中濒临消亡。这些人，最早的时候被称为‘祗’，也就是‘地神’的意思。”

“很久以前，‘祗’比人更加强大，据说因为那口仙气的关系，‘祗’能做到人力无法企及的事情。当然，就像人类会生老病死，有天命所限，‘祗’也有一个天生的缺陷。”

“有缺陷的‘祗’，被称为‘虚祗’，他们完全和普通人类相同——甚至若是沒人告诉他是‘祗’的话，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自身的秘密。而天下所有的‘虚祗’，都在寻找自己的‘灵’。”

“这‘灵’，虚无缥缈，对‘虚祗’来说，‘灵’可能是一件事、一件物或是一个人，只有得到了‘灵’，‘虚祗’才能成为‘祗’，凌驾众生。”

“当然，对‘虚祗’来说，‘灵’并不是唯一能让他们升华成为‘祗’的，还有一种‘伪灵’，也能让‘虚祗’升华……可这‘伪灵’，并非‘虚祗’能够掌控，不少‘虚祗’与‘伪灵’结合，最后自相残杀，癫狂而死。”

“也许是成为‘祗’困难重重，也许是‘灵’飘忽不定，数万年来人间仅存的‘祗’几乎灭绝，而剩下的‘虚祗’也因为遗失了过去，终究成为一介凡人。”

“十三，我们夜家祖先也曾经是‘祗’，可是连续数代终究没能找到自己的灵，最终落入凡尘，化作俗世的一员……”

爷爷停下了，在坟前默默烧了一张纸。

夜十三看着黄纸燃烧，飘散，似乎并不觉得成为‘祗’是一件好事：“爷爷，我觉得做人挺好。”

爷爷对夜十三笑了笑：“是啊，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伴侣，男欢女爱，生几个聪慧的孩子，子孙绕膝……做人，真的很快乐。可是，十三，你身上终究流淌着‘祗’的血。”

“爷爷，我不想成为‘祗’，我就想做一个普通人，安安静静地过一生。”

“十三，你注定了无法默默无闻，因为自打出生起，就有个‘伪灵’找上了你……我想尽了一切方法，终于找到如何克制‘伪灵’，只是……可惜啊，可惜……”

"爷爷，你说的就是我的病吧？那么说来，其实我根本不是病了？只是被这个伪灵给缠上了！"

“十三，不要小看伪灵啊……唉，如果我还活着……如果……”

“爷爷……你怎么知道你已经死……”

夜十三话未说完，忽然刮来一阵怪风，爷爷转瞬之间化作一团雾气，四散而去。

四周黑漆漆的林子里，发出了奇怪的喘鸣，似乎有什么巨大而笨重的东西在附近蠕动穿行。

夜十三面前的孤坟中传出了陌生男子的声响：

“十三！快跑！”

这回夜十三是真的惊醒了。

昏暗的灯光，香甜的气息，完全不同于卧室的迷幻光影。

夜十三的眼睛无法完全睁开，只能眯缝着，他想坐靠起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一动，胳膊肘里埋藏的小小的人儿醒了。

一只雪白光滑，柔若无骨的小手伸了过来，摸了摸夜十三的脸。

“十三叔，你醒了吗？要不要喝水？”

香草的小脸出现在夜十三的视线内，那一头银色的漂亮头发像瀑布一般挂在夜十三的脸上，痒痒的，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注视着香草额头上的纱布，夜十三忽然想起了“猪油圈”那张扭曲的面孔，他翻身坐起，一把抱住香草，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脸：“香草，你没事吧？”

香草睁着大眼睛：“十三叔，前几天的事你都记得吗？”

“前几天？难道已经过了几天了？”

香草坏坏一笑，装作害怕的样子，直扑进夜十三的怀里：“十三叔，我好怕怕！”

不过这一扑没对准方向，刚好撞到夜十三的脑门上，两个人的脑袋都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