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面生了火炉，江学里却感到了寒冷。

冷，从心底沁出来的冰霜。

江学里这一生中难得有无措的时候.

一次是第一次上战场，被敌人围城，三日无水无粮，江学里不怕死，他怕的是他护不住这城里的百姓。

一次是林姨娘死的时候，江学里抱着她冰冷的尸体，人生中唯一一次的爱情也跟着她走了，从那天起江学里是臣子，是父亲，是将军，是丈夫，但再也不是谁的爱人。

林姨娘入棺的那一天，江学里抱着刚刚出生的江和，这是林姨娘拼着命生下来的孩子，孩子在江学里的怀抱里面哭泣，江学里抱紧了她，在心里说，从此我们相依为命。

一晃眼都七年过去了。

但是现在江书州告诉她，他赖以活下去的动力，这个洛山牺牲才换来的孩子，早早的就被掉了包。

现在这个占着林姨娘孩子身份的江和，自己宠爱了这么多年的江和，居然不是自己跟洛山的孩子！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打击人心的吗？

江学里眼神一瞬间茫然无措，他往前走了一步，没有站稳，江书州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江学里。

江学里反手握紧江书州的胳膊。

“这件事，你确认了吗？”江学里死死的盯着江书州。

江书州用力点头，眼眶一片红。

江学里松开了手，仓皇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消息但凡是别人来告诉江学里的，江学里都不会相信。

偏偏是江书州，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件事情上面撒谎。

在过去的七年，他们两个人，都是相同的受害者，一个失去了妻子，一个失去了母亲。

也同样的，两个人在漫长的七年间，都是以江和为动力的。

现在崩溃的不仅仅是江学里一个人，还有江书州。

尤其是，江书州想到那个出府的孩子。

江姜在将军府的时候，很有几次都让江书州想起母亲，当时江书州毫无怀疑，但现在江书州每次想到那张倔强的脸，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应让他痛不欲生。

当时将军府只有两个孩童，一个江和，一个江姜。

江和如果不是林洛山的孩子，那么是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江学里脑海里也同样的闪过了江姜的脸，他仓皇抬眼，在江书州的眼底看到相同的答案。

“这件事千万不要声张。”江学里冷静下来，眼神恢复清明，一把按住乐江书州颤抖的肩头，低声道，“那婆子秘密安排，不要走漏丰盛。”

江书州点点头。

“还有，也不一定是江姜。”江学里太清楚自己的儿子，出了这扇门，江书州转身就会去寻找江姜。

年轻的江学里也会这么做，但是现在的江学里考虑的更多。

“太太既然可能拿一个下人的孩子换了杨姨娘的孩子，你妹妹，也肯有可能…..”

你妹妹也很有可能换到了那下人家。

江书州一下子就捏紧了衣袖。

江学里有些不忍心的别过头，“还有当年那群人……”说到这个，江学里的眼神冷酷下来，“太太现在已经被囚禁了，但说不好还有帮手。”

江书州猛然回头看着江学里。

江学里声音低下来，“要是现在去找江姜，他们就会发现。”

江书州明白，现在不去找江姜，才是对她好。

“另外，回去再问一问杨姨娘和太太。”江学里说她们名字的时候都在咬牙切齿。

太阳还没有落下去，江学里就回了府。

回府后江学里哪里都没有去，直奔后院，自从江姜走后，杨姨娘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一个人在后院待着。

“小姐啊，我对不起你…”杨姨娘盯着湖面，大寒冬的，她只穿了单衣。

杨姨娘念叨了几句，难得看到自己跟前有了阴影，杨姨娘顺着阴影网上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将军，你来了，小姐在里面呢？”杨姨娘站起来准备去倒茶。

走到一半杨姨娘突然想起什么恐怖的记忆，浑身颤抖起来，“小姐，小姐错了….”杨姨娘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江学里走过去，杨姨娘就跟看见瘟疫一样躲闪，“我不要跟将军，我真的不跟将军，小姐我错了，太太你别逼我，我只想当丫鬟，真的，我只是想当丫鬟，我给将军没有别的心思……”

江学里的眼眶一片红。

一念之差，所有人都被迫被困在七年前的回忆里面打转，然后用一生去陪葬。

“洛山生的女儿呢？”江学里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这个话题触发了杨姨娘最深的恐惧，那天的尖叫和血让她走不出来，林洛山的尸体是冰冷的，记忆是黑白的。

唯一有生机的，大概只有那个在林洛山身边哭泣的婴儿。

那个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