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节遇

爬了不知几百级，头晕的厉害，气息早没了规律，鬓间发丝早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侧，我也懒得抬手整理，抬起的脚越发的沉重，似乎坠了千斤的沙袋。风吹落叶刷刷的扫过我的裙角。这是第几层天也不知道，正宫主位定是个喜欢刮风的神仙。

我从踏上天梯的一刻起便开始后悔，为何不早早央了帝君教我些基础仙术，特别是腾云术，至少不会有一天因为爬石阶把自己活活累死，想我大好年华，刚刚求了帝君允许我使用冷竹苑的药庐，昨日里晾在陶坞的新制药罐还没烧制呢，还没见识下苍海桑田浮云苍狗，听说凡间有个叫白帝城的地方，小吃最是可口。

一边低着头胡思乱想，一边机械的迈动双腿向上走，一阶两阶，三阶四阶，二十八层天遥遥无期。一枚榛果壳从石阶上踢踢踏踏的滚落下来跌在脚前，这天梯边每向上五十级便有一棵树，状如凡间银杏树，落得一地金黄的扇形叶子，哪里来的榛果壳。

我抬头四顾，上方二十几级石阶处，一双深海般的眼睛微光闪耀，一袭淡天晴色古香锦的长衫，湖水蓝的暗竹纹包边，外置浮光纱的大袖宽袍，修身玉立身形硕长，一头乌发随意的用一根同色的缎带在脑后束起一缕。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正微微侧头向我看过来。

“韶光上神。”我忙站定，屏息敛气，一口气没倒过来，差点把自己呛死，低头用袖遮了嘴咳了半天，方才顺过这口气来，再次抬头整理仪容屈膝行礼，侧过身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理了理颊边乱发，快速的扫了眼全身上下，暗自皱眉，希望自己此时的形像不要太过狼狈啊。

“哦？！你认得我？！”韶光上神听我一口唤出他的名号，眼神微闪了闪，漾过一抹光芒，他此时正站在一棵野杏子树下，手里抓着一把榛果，一颗一颗的喂进树干上一只小松鼠的嘴里。刚才那只榛果壳是那个松鼠掉落滚到我脚下的。

小松鼠吃完了一把榛果，见韶光上神没有再给他食物的意思，竟然双掌合住向韶光上神抱拳行了一礼，窜下树干几下便跑得远了，不知是哪个宫娥养的灵兽。

韶光上神见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向着我转过身形，阳光透到树叶的间隙洒到他发间衣角，给他的身形渡了一圈光晕，他就站在这光影中间，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忽然有种不真实之感，幻影吧，我爬得石阶太多头晕产生幻视了。

韶光上神见我一动不动只楞楞的盯着他不再做声，温柔的挑了挑眉，我想不通为什么这挑眉的动作会让我用温柔这个词去形容，韶光上神道“本上神并没有经常出来走动，你如何认得我？”

“回上神，天下谁人不识君。”我垂下眼睛，暗暗自悔，冒失了，刚才应该只做不识才是。当年我卜化形渡劫之时，昏迷前最后看见的便是韶光上神的一双眼睛，还有那一袭淡天晴色的袍角，这许多年反复入梦的也总是韶光上神的这一双眼和这一抹天晴色。并没见过他模样，今日在这里遇见他，却如早就见了过千万遍一样，心中笃定的知道就是他，不自觉称呼出来。

韶光上神深深看了我一眼，拾阶而下慢慢走到我面前，一柄折扇摇在手中，“好一个会说话的小仙娥，天梯荒废已久，景色却好，算得清雅之地，如今你气喘吁吁的过来，倒是误了这番景致。”他的声音略低，空空灵灵的给人一种不真实之感。

“回上神，初晴要去二十八层天，现在时辰怕是晚了，实在无心观景。”我抬头望望卯日星君挂出来为众神方便计算时辰的太阳位置，向韶光上神曲了曲膝“上神请自观景，初晴告退。”

韶光上神微微挑起嘴角，玩味的笑意出现在眼底“这里是一十五层天，你要走天梯去二十八层天？”笑容在韶光上神唇边绽放，一双眉眼弯如新月，我只觉眼前一切都变成了粉红色，满树桃花如指张开花瓣，粉红色的花瓣打着旋飘落，落在韶光上神发丝上肩头上，让人想要伸手帮他拂去。

“被罚爬天梯？”韶光上神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回上神，并没有。”我忙低下头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粉红色的桃花消失了，我又闭了下眼，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韶光上神的笑容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幻之力。

我悄悄的深吸口气，又屈了屈身子，虽然从内心里来讲，我一直希望能够再遇见韶光上神，当初救命之恩一句谢谢略显单薄，总归是我知晓感恩。但真的遇到了又觉无法张口，第一今天不是好时机。爬了近六百级石阶，虽不至大汗淋漓，总归衣乱发散，形容狼狈。第二听了方才韶光上神言语，似乎并不记得曾经为我挡过劫雷，我若冒然提起实在显得非常堂突，有强行套近乎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