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随意，然而却是满满的试探，且那试探之中隐约夹杂着些许蔑视。

何故蔑视呢。

不论是何出身，作为女子皆应知点笔墨，穷苦人家甚至会为了让自家女儿懂文书而不惜散家财，只单单因着女子胸无点墨会遭讽刺与轻蔑，严重点还会影响到寻夫家这般终身大事。

贫穷之人如此，簪缨世家的女子们更是不得懈怠。

琴棋书画俱是打记事时就安排专门的教习嬷嬷着手教授。且大魏朝不兴男女歧视这一套，一视同仁，女子也可同男子一般进学堂学习知识。

譬如府内的姜忆与姜晚，又比如毫不起眼的庶女姜月，三人如今都是大魏朝赫赫有名的学府岳麓堂的大四女弟子。

杜霜儿方才那番话是故意为之。

将府中人明白得很，晏淮安当年带着一双儿女离府时已是生生叫儿女错过了入岳麓堂进学的机会，而仙乐镇终归结底不过是座小镇子，居于镇上的生活又是拮据得紧，晏淮安压根儿拿不出银子请私塾先生教导。

是以无需多加调查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知晓那姜晏与姜淮定然是大字不识的。

出身将府这样的世家之门却是目不识丁，说出去岂能不叫世人耻笑？

虽然将府子女间有人才疏学浅也会多少牵扯将府，但不论如何，杜霜儿也有理由开脱。

是她不让姜晏与姜淮进学堂的吗？

不是啊。

是他们二人的娘亲意气用事，擅自带出府，反是叫他们胸无点墨。

因而受耻笑的合该是二房的人呐。

杜霜儿暗暗想着，她不喜二房一支，最是乐得瞧二房的人吃瘪。

底下坐着的人又怎么会不清楚杜霜儿的话外之音，除却晏淮安三人，其余人的脸色一派了然，旋即摆出一副不屑神情。

晏淮安面色难看。她知道今日请安绝非单纯，杜霜儿势必要做一番文章，尤其是方才她还拐着弯儿辱杜霜儿，杜霜儿从来不是位善心的人，只怕是会愈发刁难。

抓住诗书一事而论，堪比直击要害，赤裸裸的，直教人毫无余地。

读诗书？

姜晏哪里读过什么诗书。

离府之际包袱里尽是衣裳及其他小玩意儿，书籍愣是一本未带。

女德都是晏淮安自个儿默出来的。

加之姜晏从前秉性，更是难以教习诗书，是故姜晏当真是半分笔墨都不曾有的。

她想得深了，不自觉偏过头去看姜晏，却蓦地被姜晏平静如水的表情惊住。

姜晏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好似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焦点，若无其事的模样不仅使得晏淮安震惊，也令其余的人心中暗暗诧异。

张婉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姜晏，继而同对面的陈家月交换了几分眼色。

陈家月一瞬间心领神会，略略垂首，柔声开口道：“婆婆可是忘了淮安是习得诗书古籍无数的。晏丫头既是淮安的女儿，想来文采亦是斐然的。”

还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晏淮安眉心微跳，忽然腾起不详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陈家月又道：“媳妇猜想婆婆约莫是想试试晏丫头的文采有多深才说出那番话的。恰好今个儿府中三位进学堂的孙女儿们都在，不若如此，叫她们考一考，婆婆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陈家月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杜霜儿挑了挑眼皮子，不作犹豫，懒懒的应了声儿，算是赞同。

“既然婆婆同意了，那便考一考，也好让咱们仔细瞧一瞧晏丫头的风采。”

陈家月眉眼弯弯，煞是温和。

“……不……”

几乎是下意识的，晏淮安攥紧拳头想一口回绝。这哪里是瞧风采的，分明是看笑话的。

然而话未说完，忽的听见身侧平静的姜晏爽快地应下。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