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摸了一把泛着几缕白光的青胡茬子,然后重重的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再高寿,也终有命尽的一天,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都是喊着好听的。长天啊……”
“儿臣在。”
“别忘了父皇从小教导你,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等太子回话,皇帝兀自踱出了安生殿。
豆大的雨点子瞬间将他的黄袍浸湿,老太监拿着伞追了上去,要替他撑伞,皇帝却拂袖拒绝,一点也不怕感伤风寒。
穆长天站在雨帘之下,皱眉看着皇帝硬朗的身子骨,活个七旬当是没有问题。
回忆起小时候皇帝把他抱在怀里,最常念叨的一句话是:“长天,你记住,欲成大事,必有耐心。”
穆长天伸手在雨帘子里抓了一把,透明的雨水顺着他鼓掌留下,他自言自语道:“流水易逝,时机难侯。父皇,我怕是没那么好的耐心来践行您的教诲了。”
他们父子三人,本是各自按兵不动。
自打穆长天发现,刺杀自己的刺客是穆泷月派来的以后,时局便大不相同了。
原来他这个七弟是要先对自己下手,再与父皇一教高下啊啊。
再者,他派去浮云关的刺客
已被穆泷月斩于剑下,如今二人之间,是等同于亮了刀子,下了战书,不杀个你死我活哪有安生日子可过?
太子阴沉着脸,在心里暗暗地道:“父皇,儿臣知道你宠爱七弟的母妃,不忍亲手杀他,你不忍,儿臣便替你除了!谁叫他先打儿臣的主意呢?等杀了他,我们父子,再慢慢计较!”
浮云关这头,穆泷月和冷小容站在关口,一同随行的人跟在后面,替他们扛着包袱。
浮云关的百姓们围聚在关口,争相欢送。
天乌蒙蒙的,雨隔两天便会下一次,这日又是雨,可无论如何是要走了。
冷小容等不及要离开这里,想打听些大哥二哥的消息。
往日随风便能扬起的黄沙,此刻化成了一踩就陷进去的淤泥。
百姓知道穆泷月爱干净,怕脏了他靴子和衣服,于是用百来张石板子铺在地上,他端端站在上头。
又有年轻高瘦的小伙子替他撑着伞。
浮云关口,忽然这么多大活人,怪可怕的。
墙外站满了人,墙上也爬满了人,人下面是人,人上面也是人。
重峦叠嶂,都是来送他的。
穆泷月不大喜欢热闹,欲抽身就走,冷小容却不许,
怪斥他不近人情。
“怪人”、“自闭”、“禽兽”等词语张口就来。
他被冷小容说得身子僵了僵,终是挪步回了原地,受着万道炬目之光在他身上来去游离,这对他来说,实在煎熬。
人有了吃的,有了喝的,便会想些精神层面的东西。
譬如现在浮云关的百姓,有了雨水和井水,又有了赈灾的皇粮,便开始思慕穆泷月这个人了。
这个穿着碧色袍子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美呢?
以前便美得不可方物,但那时食物紧缺,没有打歪主意的年头。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家有力气仔细看他了,便发现他比从前还要好看上许多!
以前是画中人,如今就是月中仙!
西域的姑娘们很热情洒脱,一个劲的冲他吹哨子。
男子又羡慕又嫉妒,但恩人就是恩人,不可不悦,只有些有妇之夫抓着婆娘的衣服,狠狠道:“挤眉弄眼的干什么!人家是眉梢都带俏的七王爷,还能瞅上你这种货色的啊!”
婆娘们便拿拐子给自己的丈夫吃:“王爷在这儿,不看他难道还看你这张麻子脸啊?”
一来一去,好不热闹。
冷小容丝毫没有醋意,在没情敌没有构
成威胁的情况下,越多人喜欢他男人,她越欢喜,委实变态得很。
有几个老婆婆拿着画像来给自己孙女说媒的,她还帮着一一收下。
“这是我家孙女的画像,长得可俊了。姑娘您面慈心善,一定要好好跟王爷说说。一听王爷要走,我家孙女在家整整嚎了三天,嚎得眼睛跟鱼泡一样,姑娘,你别忘了好好说说啊。”
“一定一定。”冷小容笑逐颜开地接过画来,仿佛是跟自己说亲的一样。
穆泷月站在不远处,气得直磨牙。
知州大人却在他旁边安慰道:“王爷,你这王妃娘娘选得好啊,选了个不善妒的!王爷身子骨这么好,王妃娘娘又体恤大方,那以后还不是想纳几房纳几房啊!”
纳你个大头鬼!穆泷月心里如是想,但却隐忍不发,脸色却沉得可怕。
知州大人僵笑着退下去,听见关口一重叠一重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呐喊:“哇!王爷皱着眉头的样子也好帅啊!”
穆泷月赶紧舒开眉头,旁人又叫:“哇,他舒开的眉头好帅啊!”
……穆泷月恨不得把眉毛给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