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里，天色尚早，赵月江没急着回屋，而是先去了刚子家。

刚子正蹲在门前修理摩托车，就是上次喝多了酒摔了一跤，现在发动不了了。

刚子读过高中，脑瓜子精明着呢，空闲下来就爱捣腾机器、电器这些，家里坏了东西，一般的小问题他都能顺利解决，大问题也不在话下。

多时候，村里谁家机器坏了，先上门找找刚子，让他鼓捣一下，一般能好，实在严重的，刚子先诊断一下就不再下手，说：“癌症晚期，找大医生吧！”

人们一笑，就知道他处理不了，得去街上的维修铺了。

如果给人家修理好了，刚子从不收钱，他爱开玩笑，有时候会说：“炒一碗鸡蛋去！”有时候说：“有好酒没？拿出来！”

有时候也说：“这可不白修，修好了到时候我借用一下！”

炒鸡蛋、上好酒这些，只是开开玩笑，但主家都会照他的说法去准备，刚子忙的时候就顾不上阻拦，等修理完进屋一看，炕桌上果然摆着炒鸡蛋或者好酒。

如果修理完了再提要求，当主人去准备的时候，刚子一把拉住笑着说：“开玩笑呢，下次！下次可不白修哦！”

至于借东西，也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他爱鼓捣机器，所以家里的机器比别人家都齐全，一般是别人向他借东西，他很少借别人的。

刚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性耿直，有话直说，从不绕弯子，这种直肠子性格当然容易得罪人。

如果他当初好好听女人的话，不喝酒赌博，尤其是赌博，妻子杨娟就不会离家出走。

如果她在，这个家就是完整的，刚子也不至于一天邋里邋遢、精神恍惚、大大咧咧的，大女儿呢，也有人管教，起码吃得好穿得好吧！

刚子忙着修理车子，根本没发现赵月江过来。当听见耳畔突然“哇”的一声，吓他一大跳时，他才抬头一看，原来是村长来了。

“去球！你要吓死人！啥时候来的？”刚子还忙着修理，手中的工具也没有放下，他边忙边问。

“给！”赵月江给刚子嘴里塞了根烟，“来，歇歇。”

他拿出打火机给刚子点燃，说：“是感冒还是癌症？”

“癌症早期，能治好！”

“呵呵，”赵月江憋不住一笑，“你这大夫学成了，以后得往兽医方面发展，大有前途！”

“去球！”刚子笑了一下，这才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地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哪儿去了？”

“高山梁上开了个会。”

刚子瞥了一眼，看见赵月江手里拿着铁锹，笑道：“拿铁锹去的？武林大会啊！”

“扯！”

刚子翻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走，屋里坐坐，传达下会议精神！”

“不了，随便聊聊就好。咱村里要通自来水了！”

“啥？就城里人的那个，一拧水龙头水就来了，自来水？”刚子皱着眉头做了个拧螺丝的动作。

“对头。”赵月江点点头。

“去球！做白日梦呢！瞧瞧，这山大沟深的，到处是石头，管子往哪里搁？这不瞎折腾嘛，山泉水、窖水，咱缺喝吗？”

“这只是结论，你不是要听听会议精神吗，来来，坐下，我给你细细讲讲。”

赵月江拉着刚子坐在大场边的一堆草垛上，“把烟头灭了！”他提醒刚子说。

“是这样……”赵月江一五一十地把会上南庆仁所讲的内容详细讲了一遍。

听罢，刚子摸了摸头，“难不成我这掉发问题，也和吃水有关系？”

赵月江一笑：“你老婆走后，就这样了！但也不排除有水的因素，这话好像南主任没说。”

“这都是南庆仁讲的？”

“对啊！”

“去球！又是他在胡诌吧！”显然，刚子对南庆仁很有偏见。

“思想落后，眼界短浅，这是科学好不好！亏你还是读过高中的呢！以后别再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家南主任了，今天他还跟我提起你呢，说你是个高中生，有些事应该能看清楚！

“这些年来，他时常行走基层，因为种种原因被人诅咒和谩骂，他很无辜很难受啊！这都是上头的政策，他不过是一个执行政策的基层工作人员，他也有难处，可谁人能理解呢？

“以后别这样了刚子，人家好歹是读过大学的，能说会道，年龄跟你差不多，你以为人家干不过你？那可是公家的人，人家是文明人不是野蛮人，和谐社会把你救了我说！”

“去去去！叨叨叨！往哪一边站呢？说正事！不过，我听着这笔帐很划算啊！就是钱有点多了，不能再少点吗？”

“嫌多就挑水吃去！你咋只看眼前利益，不往长远考虑呢？说了半天白说了，高中生都分辨不出好赖，唉，这村里的思想工作啊，我看是越来越难做了！”赵月江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

刚子瞪了一眼，忍不住一笑：“行啦行啦！先记上，新河村我家第一个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