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百多年的光阴去看从前，许多事情早已变得模糊而陌生，就好像只是曾发生在别人的身上而已。唯独与歧音有关的所有日子，祝寒宜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叫年年。

两百年前，元希大陆上有一大片属于邪灵的领土，名为清武。一些邪灵也会选择离开清武，去往人的城镇，经商学艺，成家立业，生老病死。

城东商会的会长与城北私塾的先生交情很好，于是祝寒宜与歧音的童年都被彼此占满。

祝寒宜十七岁时自创双全咒术-炽凤还。在飘洒着细碎白雪的上元夜里，他搂着歧音飞上城中高阁的屋顶，看满城灯火从灿烂通明到安静熄灭。

歧音没看尽兴，裹紧披风埋进祝寒宜的怀里，意兴阑珊。

祝寒宜抬手点出炽凤还。

巨大的凤凰虚影振翅飞向天空，异常辉煌壮观，大半边长夜如火烧般明亮通红，城中许多人都听见了长久不歇的凤鸣。

那道双全高阶咒术震撼至极，歧音抬头久久凝视，凤凰虚影散去的光点未被初次使用炽凤还的祝寒宜完全控制住，落下一朵火花将她的脸灼伤。

祝寒宜被他父亲罚跪一天一夜。

风雪渐紧，碎雪逐渐变成鹅毛大小，在空中没有目的的胡乱飞舞，在他身上压上一层白色的织锦。

祝寒宜对自己有气，又受寒病了一场，昏睡了许久，醒来之后发现歧音就坐在他床边翻着书。

“年年，对不起。”他连忙起身，紧张又局促地向她道歉，想扳过她的脸好好看看伤痕，却又不敢。

“没关系的，大夫说了不会留疤，我没有怪你，所以你也要原谅自己。”歧音主动把脸凑过来给他看了一眼，然后笑盈盈地说：“等你练好了炽凤还，再给我看。”

她把放在桌上的食盒拿过来，端出一碟花糖糕递到他眼前：“我每天过来看你都带了花糖糕，想着你昏睡了这么久一定很饿。都是我自己做的噢，有豆沙馅的，蜂蜜馅的，桂花馅的……你要先吃哪个？”

祝寒宜看着他的姑娘笑得甜美无邪，自己也弯起唇角。

“嗯？”歧音拿起一块花糖糕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把盘子往他面前又递近了一点。

祝寒宜俯身将她捞进怀里，右手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去吻。

“蜂蜜馅的。”他说。

天光大亮。

歧音推开门，看见秦逍双手抱臂倚在院门口，目送着一个背影。

歧音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人，问：“商远师兄大清早就忙着去哪里？”

“去东阳州摘一束朝云花给慕姑娘做贺礼。”秦逍的语气慢悠悠的，似在叹气，“这个傻子，且不说这个季节还有没有朝云花，东阳离扶曦这么远，快马加鞭怕是也没办法在她大婚之前赶回来。”

歧音伸了个懒腰，模仿商远那日的语气说：“你根本不懂。”

“我是不懂，我才没功夫沉溺情爱受些无用之苦。”秦逍无所谓地笑了声，问起正事：“闻若虚怎么说？”

“无方镜，陨星原。和我猜的一样。”歧音说。

秦逍说：“此事回禀师尊之后再说，你先别轻举妄动。”

歧音正色道：“师兄，你也要像师尊那样拦我？”

秦逍摇头：“我若是你，也一定会去陨星原，我若是长云，也会害怕被至亲至交遗忘，永不见光。歧音，我不拦你，只不过你何时去，与谁一起，还需要详细商议。”

歧音这才开心地点了点头，随口又问：“对了，你怎么不找顾夜喝酒去？”

“顾夜刚接任皓星宗主之位，手里要忙的事情多着呢，皓星没了无上者，又死了个院长，够他焦头难额了，他哪有功夫亲自来一趟扶曦。”秦逍说着也觉得有些遗憾，顺便八卦道：“问九时也称忙没来扶曦，只托人带了一份贺礼。你说这个问九时究竟是什么人？每年换一张脸，换一个身份，再过几十年，怕是连自己到底是谁也分不清了。”

歧音若有所思答：“或许他戴上千面本就是为了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前世她成为破境之后，问九时是唯一一个登上天门向她道贺的无上者。

当时他一副文弱书生打扮，挽起衣袖露出他问九时独有的花蔓胎记之后，歧音带着他去了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

她去叶寻笑的院子里挖出一坛酒，又从商远那里装来一大口袋煮花生一碟酱牛肉堆着树下的石桌上，自己啜饮着糖水，问九时边吃花生边喝酒，兴致盎然地给她说着自己这些年过得很有意思的生活。

“大大前年我去塞外当护镖护商的侠客，那里的酒比你这个好喝，夜里大风穿过巨石林时会听到怪叫哭嚎，令人闻之就心惊肉跳，那才是真正的风声。可惜就是沙漠浪太多了，老是在我刚烤好驼峰炙的时候跑出来抢食。”

“大前年我是京城最厉害的琴师，模样自然也是最俊朗的，那些找我学琴的小姐们私下说说倾慕于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些世家纨绔也借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