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下课。

狄然买了瓶水朝教室走，路过教导处，孙耀德笑眯眯站在门口。

他手里抱了一叠文件，朝她招手，慈祥地笑：“然然，你来。”

狄然看着他古怪的笑，头皮发麻：“有事吗，孙主任？”

“没事没事。”孙耀德脸上全是笑，“没事多和老师说说话，老师又不能吃了你，你躲什么？”

他最近有事没事就请狄然到教导处喝茶，问她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狄然一见了他就头大，比起现在这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样，她更喜欢孙耀德像之前一样指着她鼻子骂她一脸吐沫。

“最近学习还好吧？”

狄然敷衍地点头。

“你爸爸最近身体还好吗？”

狄然：“挺好的，您认识他？”

孙耀德摆摆手，满脸堆笑：“不认识不认识，我就随便问问，回去上课吧，我还要去图书室送资料。”

狄然：“我帮您送吧。”

“别别别，那怎么行，怎么能麻烦你呢。”

“给我吧。”狄然接过资料，“我跑得快，您回去歇着。”

狄然接了资料，朝图书室走，那是一沓学生家庭情况调查表，她随手翻了翻，看到自己表格上父亲那栏写着狄俊华的名字，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孙耀德对她态度转变的原因。

狄俊华从来不准她和狄梦在外面提起与他的关系，她们在学校的事情他从不插手，受了委屈他也不吭声，因此狄然在附中那些年，哪怕被人骂成抱李东扬大腿的拜金女，也不提家里半句。

就算狄俊华允许，狄然也不会到处宣扬狄俊华是她爸，在她心里，父亲只有一个。

她把表格合上，忽然心念一动，想看看陆川的表格。

她见过陆川的母亲，也见过他母亲离异后的新伴侣，可从来没见过他父亲，陆川每次提起他父亲时，眉宇间都有散不开的阴郁，狄然想起陆川书桌上那张照片，越发好奇。

她挑出陆川的表格，上面的照片是他刚上高中时拍的，皮肤比现在黑一些，多上一些青涩。

张海峰说陆川是借读生，表格上面写着他是平县人，小学初中都在平县读的，由于成绩优异，被三中破格招来的。

平县是S省有名的贫困县，那里山高水险，虽然景色秀丽但交通不便，初中毕业狄然想去玩，被李东扬拦着不准去。平县在整个S省名声其烂无比，治安也差，发生了不知道多少耸人听闻的案子。

陆川的父亲叫陆呈庆，职业联系方式那栏都是空着的。

狄然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她将表格塞回去，朝图书室走。将资料送到五楼老师的办公室后，上课铃声已经响了，狄然晃晃悠悠不紧不慢下楼梯，想拖延回教室的时间。

刚拐下四楼的转角，面前横了三个女生。

彭佳伸出胳膊，拦住狄然的去路，在她身后靠近窗边的地方，敬敏冷漠靠墙站着。

图书室少有人来，只有楼上档案馆有老师值班，可隔得太远，即使呼喊也没人能听见。彭佳几人围上来，一人按住她一只手臂，把她揪扯到敬敏旁边的窗口，将她脸按在开着窗的窗沿上。

窗框的棱角硌着她一边脸颊，彭佳看着，残忍地笑了笑，按住她的脑袋拧着向下压，让她更多的皮肤硌上去。

狄然咬着嘴唇，脸上皮肉生疼，仿佛要被窗框割开了一样。

敬敏点燃一根女士香烟，静静抽着，她不说话，别人也不吭声。

只有彭佳，手下用力按着狄然的脸翻来覆去地拧。

狄然闭上眼，痛得额角冷汗渗出来。

敬敏一根烟抽到底，磕落烟灰：“可以了。”

彭佳揪着狄然的头发，将她掼到身后的墙壁上，狄然脸上深深凹进去几条纵横交错的红痕，皮肤被撑到最薄，泛着鲜艳的血色，看上去再稍稍使点力气按一下，就会像胀气的气球一样破掉。

狄然发丝凌乱，校服领子压出一道褶皱，她看着敬敏，眼睛明亮。

敬敏推开彭佳，站在狄然面前，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她毫无惧色的脸。

狄然是稚嫩的长相，半边脸带着伤，更多了一丝楚楚动人柔弱的感觉，清纯与妖冶，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加在一个人身上，以她桀骜的眼神为发酵物，融合成一种特殊的气质。

可敬敏不会真将她当成一个柔弱的女孩。

她用夹烟的右手，摸了摸狄然脸上的伤，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

“怪不得他喜欢你。”她空洞的眼睛中多了一丝神采，语气听不出嘲讽还是赞美。

她烟蒂绕着手指转了个圈，拇指与食指捏着，将火星靠近她那片凝成鲜红色的侧脸痕迹上。

“他喜欢你的样子。”敬敏声音低低的，带着朦胧的情绪，“我毁不掉他，但能毁了你。”

她手指下压，滚烫的烟头就要烙在狄然脸上，楼梯上响起嗒嗒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