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临近年底，天气骤然变冷，感冒发烧的人突然增多，来怀仁堂看病的人每天将大堂挤的满满登登，覃渊覃小神医坐在医案后面，接待着一个又一个的病人，望闻问切，程序一丝不苟。

行医多年，无论病人多还是少，他的态度一贯如此，看病的时候全神贯注，大堂里嗡嗡的声音丝毫影响不到他。

覃玉安覃老神医又出去游历了，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人还没回来，覃渊在看病的间隙抬头看看满大堂的病人，轻轻叹了口气。

自家老爹真是越老越任性了！

直到亥时，送走最后一个病人，覃渊揉揉酸疼的脖子，身子缓缓向后依靠，脑袋搁在椅背上，抬起一只胳膊搁在额头，深呼一口气。

医童看了看覃渊，走过去关上大门，回来站在医案前面，试探地问：“东家，小的去给您端饭过来吧？您……一天没吃饭了。”

覃渊没动，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医童见他答应，说了声“好嘞”就朝后跑，穿过北门，去后院厨房了。

大堂里安静下来，覃渊站起来伸伸胳膊腿，扭扭腰，抬腿走到大堂中央的火炉前，弯腰从旁边的筐子里拿了一块木头放进炉子里。

随着“噼噼啪啪”木头燃烧的声音，火苗一下子窜起来，覃渊拍拍手，转身走到一旁的盆架前洗脸，冰冷的水敷在脸上，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

他扯下架子上的毛巾擦赶紧脸上的水，抬脚来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手持茶杯慢慢品着，看着炉子里窜上来的火苗，不自觉地勾唇笑笑。

这个奇形怪状的大火炉子还是以前姬瑶画图纸找工匠做的，炉子一边有一根长长的烟筒伸出窗子，炉子燃烧大部分的烟都从烟筒排出去了。

姬瑶说有一种叫做煤炭的东西，可以放进这种炉子里燃烧，既可取暖也可做饭，方便又使用。

还没等到去寻找那种叫做煤炭的东西，姬瑶就出事了，那样明媚鲜活的生命，竟然在一场大火中消失了。

甚至，甚至没有完整的遗骸。

姬瑶，姬瑶！

这个名字，他每次想起，心口就针戳似的疼。

他每天从早忙到晚，不让自己有一点闲暇的功夫，这样，他就不会去想她，那个古灵精怪、大大咧咧的女孩。

可是，怎么可能忘了呢？

给病人做简单缝合手术的时候会想起姬瑶，遇到需要心肺复苏的病人会想起姬瑶，去酒楼吃饭遇到一个被食物噎住的顾客，他鼻子酸酸地又想起姬瑶。

前几天去鸿运楼吃饭，点了自己最爱吃的风搅雪呱嗒，他就想试试，是不是吃些好吃的能冲淡郁结的心绪？忘了那个女孩？

没想到给他送菜的是鸿运楼的东家丁沐昀，丁大老板端了一大盘子呱嗒推门进来，全程沉着脸，不请自来地坐下，一句话不说，拿起一块呱嗒就朝嘴里塞。

要知道丁沐昀是世家出身，继承家族企业十几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早就练就的圆滑世故，处事周到细致，没有特殊原因，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做派。

覃渊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丁沐昀被噎住咳嗽起来，红着眼睛告诉他，“……覃大夫，你也吃啊，别客气，我请客，咳咳咳，覃大夫你知道吗？这个呱嗒的做法是一个女孩子发明的，咳咳咳，可是，她不在了，鸿运楼以后不做了……还有其他菜，也……不做了，呵呵……”

不知怎么的，覃渊脑子一下子就出现姬瑶的脸，他试探地问，“是姬瑶吗？”

后来两人都喝醉了，像交往多年的好兄弟，互相搂着肩膀，哭得稀里哗啦。

“砰砰砰。”急促的砸门声，打断了覃渊的神思，他抬手捏捏额头，坐在椅子上没动。

他忙了一整天了，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都这个点了，他实在不想动。

“砰砰砰，砰砰砰。”声音还在继续，大有他不开门不罢休的架势。

覃渊有些脑，虽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可也得在大夫不能忙到猝死边缘的前提下才能进行，现在他身上一丝力气没有，都要饿晕了，哪还有精力给人看病。

他缓缓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慢慢走到门口，抽调门栓，轻轻打开门，就着廊下的灯光，看清了来人。

吴怀瑾一身黑衣，负手站在门外，脸色阴沉，黑眸沉沉地看着覃渊，抿唇不语。

覃渊叹口气，侧身让开，吴怀瑾迈步进来，几步走到桌子旁，林凤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大纸，走到桌子旁，将一大包东西放在桌子上，麻利地将东西摆在桌子上，扭头跑了，随手关上门。

覃渊这才发现，林凤抱着的竟然是一大包好吃的，猪头肉，羊脸，牛肉，一只香酥鸭子，炸鱼，酱猪蹄，还有几个小菜。

覃渊抬手搓了搓脸，扭头看到后门开了，医童手里端着一托盘饭菜进来，覃渊摆手，“端回去吧，你们几个吃，去酒窖搬坛子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