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动坐在饭馆里，像被放空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在椅子上。海杰见他没有说话的欲望，就静静的坐在对面吃饭，等着他自己缓过来。

李动从下了公交车就感觉自己被掏空了身体，见到海杰的时候，一路上想的千言万语仿佛一瞬间拥堵在胸口，让他无法言语。海杰看出他的疲惫，搀着他慢慢的走进了饭馆。

李动在椅子里躺了十分钟，猛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抄起酒瓶子，倒了两杯啤酒。海杰笑盈盈的端起酒杯，对他说：“干。”两人一饮而尽。

李动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放下酒杯，对海杰说：“真没想到，签个合同比看房累多了。”海杰没有接话，只是给他倒了杯酒，之后就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你知道有钱人有多扣儿吗？为了二百块钱，讲了一个多小时，这可是三十万的房子啊？完了上楼的时候还问我，他今天表现的怎么样？想让我夸夸他。我当时贼想给他一个窝心脚，把他从楼梯上踹下去，他妈的给你便宜的可是爷的佣金呀！你他妈的堂堂大公司的总监，开着私家车，来了还谈了笔生意，然后逼着我一个小小的经纪人给你让了两百块钱，还要我夸奖你？我操他奶奶的，最可气的，媳妇儿，你知道吗，我还必须的夸奖他，要由衷的说‘刘哥，你真牛B’。”

李动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说到夸人的时候，使劲拍了一下桌子，还伸出了大拇指，然后拿起面前的酒杯使劲的喝干。

海杰怜悯的看着李动，然后愤愤地说：“有钱人就这样。他倒不是在乎那两百块钱，只是不在乎别人的劳动成果。”

“你不知道，他问我表现如何的时候，那副‘真诚’的嘴脸实在欠抽。现在想想，他确实不是在奚落我，应该是他的工作习惯。不过话说回来，这的确是笔买卖，人家把这当成商业谈判也没有错。我只是对他那副‘精英’的嘴脸非常反感，他妈的少点‘人味儿’。”

“你是不觉得这就和你买双鞋差不多？”

“对呀！这两件事的差别只是价值的大小而已，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价值就是最大的差别啊！你在谈论一件价值巨大的东西时不可能和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时保持一样的心态，这就是差别啊！”

“心态当然不一样，但事情的本质是一样的。这种事情还是要看个人，每个人面对生意的态度都不一样。像他们这种人，任何时候都只看到别人从他这儿获得了什么，从来不考虑自己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什么。所以，在他们的逻辑里，自己永远是吃亏的一方。”

“那人家买房这么大的事儿，你还不让人家讲价了？”

“我又没说不让人讲价，我只是说值还是不值的问题。我敢说，这个房子即使一分钱不降，他最后肯定也买。”

“那人家能少花钱为什么非要多花钱？自己留着干点什么不好？哎，这房子最后多少钱成交的？”

“二十八万，房主开始报价三十万，给他便宜了两万。”

“两万呀！能讲下来两万不是更值了吗？凭什么不讲，给我我也讲。”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来了就是讲价来了，谁不让他讲了。关键是，最后他要三十一万全包，多出二百来块钱，非让我们公司给他免了。就这二百块钱，多谈了一个多小时，我也是服了。”

“所以，归根到底是因为他让你少拿佣金了，所以你恨死他了。”海杰调侃的看着李动。

“操，”李动不屑的说：“就那二十块钱爷还真没看在眼里。我就是觉得郁闷。你说他都谈成一个三十一万的买卖了，最后居然要为了二百块钱生生的耗了一个多小时。你知道吗，媳妇儿，从早上十点一直谈到下午四点多！我连早饭都没吃。中午一点，我都饿得不行了。两点多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三点多他跟我们谈佣金的时候，真的，媳妇儿，我觉得饱饱的，撑得慌。当时应该吐他一脸。”

海杰捂着嘴“嘻嘻”的笑着，然后说：“你真恶心，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李动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我当时觉得他已经看上这套房了，又不是差钱的主儿。而且，昨天我们聊得非常好，看着像一个特大气的人。所以，我觉得今天到了公司聊不上一个小时就签了。真没想到，六个多小时啊！真的，到后来我都快崩溃了。爱他妈签不签，老子不奉陪了。”

“这不是挺好的，你毕竟坚持下来了。”

“心里不痛快，整个过程就是觉得有股气一直憋着，出不来，累的不行。上次那个房子不是因为客户没钱所以没谈成吗？但是，过程并不觉得憋屈，即使没成也没觉得心累。不像这回，虽然开单了，但是没有一点成就感，反而是又憋屈又累，比他妈的一天看两套房都累。”李动又开了一瓶酒，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跟海杰抱怨。

海杰笑眯眯的说：：“这不是符合你‘先难后易’的做事风格吗？再说了，这不是好事吗？有了今天这碗老酒垫底儿，你以后谈什么样的合同不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