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时，大雨混着泥水涌进棺内，渐渐淹没了他的身子。

他这才能动弹开来，纵身跃起，见那女子立在坟头边的柳树下，想来已是炼化了这股天赐的雷击之力。

他见那女子容颜竟返老还童，脸上还有少女独有的腮红，正是二八佳岁的娇嫩容貌。

此时她打着油纸伞静静的在柳树下，听到于初秋的动静，便望了过来，目光冷冽如水。

于初秋在雨水中浸泡多时，浑身衣衫尽湿，因有武力加身，倒也不觉寒冷，只是他衣服粘在身上，还夹杂着泥土草根，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被这目光所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走到那女子身边，躬身道：“还请前辈见谅，小子只怕是夺了前辈的些许天地之力。”

那女子听得此话，见他狼狈之极，窥探不出他的来历，眸子默默地盯着于初秋，一时无声，只有雨落春泥后的闷闷作响。

过了半晌，她方才道：“我为获取这点天地功德之力，在人间隐姓埋名，行走三十载，受了诸多苦楚，只为假死固道时，得上天垂怜的这点天地之力。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你这小子竟能窥探我真身，算计夺了我三分的功德，我不能借此突破金丹境界。我不想深究你是何人，只能说你死期到了。”

女子缓缓讲话之时，一股威压冲向于初秋。

他浑身受不住这威压，便如抖筛子般颤抖起来，只是倔强着不肯跪下，哆哆嗦嗦道：“前辈莫要、莫要着恼在下。

小子为了躲避仇敌，才藏在棺内沾染死人气息，好逃过仇敌的追杀。谁曾想应了天地之劫。如今小子受恩于你，定、定会相报恩德。”

那女子并不看他，望着远处烟波茫茫，世事如烟，几个农人匆匆赶路，要趁着雨势整理田地的墒情，不禁叹道：“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事已至此，又能怎样。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是我此前亏欠别人太多，报应来了。”

她屈指一弹，一道寒光打入于初秋体内，道：“我倒也正缺个奴役。有了这禁制，你便任我驱使十年，以后便恩怨两清，你爱去哪去哪儿。”

于初秋道：“这恩情是要报的，只是这般将我做奴役驱使，心中有些不甘。”

那女子像是被气坏了，转怒为笑，鹅卵石般圆润的脸上，便显出了浅浅的梨涡。这美貌令于初秋失神片刻。

她道：“三十年前，多少练气弟子想着法子拜在我门下，受我驱使，你倒不识好歹，还不甘心供我驱使，倒觉得反是我亏欠了你不成？”

又道：“想来你不知这天地之力的好处，足以让你洗髓伐骨，修行起来有莫大的好处在其中。

若非我经了这三十年的磨炼，性子平缓了不少。你与我又经了雷劫，杀了你恐会扰我心性修行。

以我出山前的脾气，早已一掌毙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于初秋道：“我师父常说，受人之恩，忠人之事，十年便十年。”便返身将坟墓收拾如初，

这才抱拳道：“小子于初秋，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那女子道：“我如今容貌娇小，若是外人看去，定会以为是你妹妹，是也不是？

可我乃是你前辈，不如你便唤我姐姐，如何？”

于初秋道：“愿尊仙子吩咐。只是仙子如今容颜娇嫩，似二八少女，我在他人面前唤你姐姐，只怕世人不肯信服。

若是咱们这般独处，却不可乱了江湖辈分，我便唤你做婆婆，如何？”

那女子点头道：“算你小子还懂些江湖规矩”。

于初秋道：“如今做了你的仆役，只是不知婆婆要去哪里？我要如何做事？”

那女子道：“我要去丰城。你去寻个毛驴做我坐骑，先为我牵着驴绳吧。”

于初秋听得婆婆要去丰城，喜道：“果然是有缘相见，我也要去丰城，寻个故人投靠。”

二人一路南行，于初秋牵着毛驴行走了一月有余。

那驴蹄走过了暮春，天气渐渐转热，此时乌蓝蓝的天上还挂着低垂的月儿，正是一日中最清凉的时辰，露水无声的浸润着于初秋脚上的匆匆。

一个武士打扮的年轻汉子，牵着灰不溜秋的倔驴，奋力挤开周遭的人群，扭头看向婆婆。

却见一尾长长的黑色帷帽垂了下来，将她雪白修长的脖颈也盖住了，只有婀娜的身姿在驴上一颠一颠地来回摇摆，似是打着瞌睡。

他心疼女子的舟车劳顿，道：“婆婆，丰城到了，您再忍耐片刻，咱们这就去寻了客栈歇下。”

少女从瞌睡中醒来，冷冷道：“谁告知你我要住那客栈？我自有去处，你自行安排便是，有事自然会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