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命令下的轻而易举，刘霁雪颤栗了一瞬。

但凡这命令是其他任何一人下达，刘霁雪都不会惊讶。可谢云舟在不涉及公务的时候十分温和，他喝茶、交谈、批阅公文都有世代勋贵才能培养出的贵气和文雅。即便刘霁雪心知肚明能够稳坐谢族世子位置的谢云舟绝不像表面一样文弱，可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不曾知晓的凶残一面会如此乍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云舟似有所察觉，偏过脸若有所思地看了刘霁雪一眼，压低了声音：“你怕我？”

油灯的光芒不如日光明亮，正好在他的侧脸上打下一片厚重的阴影，配上妇人的惨叫声，是十分恐怖的画面。

刘霁雪本该觉得害怕，可明知道眼前人是谢云舟，竟也生不出害怕的心思。她心里想起来的是谢云舟几次救她的体贴和善意。纵然此刻谢云舟就像是个大反派一般，刘霁雪仍旧心知肚明眼前人是个天生的菩萨心肠，只是此刻展现出了怒目金刚的一面罢了。

她摇摇头，见谢云舟仿佛早已知道答案，在问题问出口之后就准备回头，一时之间又忘记了自己不能说话，急切地张嘴，却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等发现了不对，立刻想要抽出炭笔写字示意。

“你救了我，我不怕。”

刘霁雪将写了字的纸张递到谢云舟手中，谢云舟垂眸一怔，旋即低笑一声。

这一声笑令在场的各位黑衣人都暗中绷紧了筋骨。

“停。”谢云舟心情颇好地叫停了院中的酷刑。

执刑的黑衣人手中寒光一闪，如银月一般的匕首消失在他的衣袖之中，而妇人失去身前钳制她下颚的手臂，像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从嘴中涌出大量鲜血。

谢云舟眼睛都不眨，像是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还有几分游刃有余：“愿意说了么？”

妇人刚被合上下巴，就用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谢云舟，失去了半截舌头，更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只能含含混混地诅咒他不得好死，听上去后续就是些没有意义的污言秽语。

谢云舟静静听着，面不改色：“还有力气骂孤，看来是不会招供了。”

“也罢，你既然喜欢瓶中美人，就赏你做瓶中美人。用药让她一直活着吧。”

刘霁雪心一冷，无法抑制地生出反胃感。谢云舟要将妇人做成人棍，其中定然有要为她报仇的成分，虽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少分量，可这刑罚本身就是极为恐怖、丧失人道，若是在失去四肢之后快速死去，虽死相凄厉，却也只是一时之痛，可谢云舟却选择令她长久的活下去，一直失去四肢，养在花瓶之中，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忍受所有的痛苦活下去。

妇人是至恶，可选择这种刑罚去惩罚妇人的谢云舟同样也成了魔鬼。

刘霁雪分明刚刚才说过不会害怕谢云舟，可转头就感受到了他一言就能决断他人生死，乃至玩弄他人生死的至高权力，在这份权势的加成下，他可以掩饰残忍的本质，而将其表现为威仪。

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彻骨的寒冷，曾经的枕边之人仿佛转眼间就换了另一副面孔，变得陌生，变得不可亲近了起来。

刘霁雪退后了一步。

然后又走上前，递出了一张刚写满字的纸张，也是谢云舟为她裁下的最后一张宣纸。

“君子慎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