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舟知道刘霁雪只是想要一个能够说话倾诉的人,不一定需要听的人回复。于是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借着茶水蒸腾的热气,刘霁雪的眉眼在雾气之中被渐渐模糊,带上了一点湿润的潮气。
刘霁雪剖白:“我从前就知道燕柔恨我,虽不知道恨意是从哪里起来的,也不知道她在不甘不平些什么,若说是因为衣食这些东西,似乎又是在瞧不起她,也看低了我。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害的是我——我想救她,她却想害我。”
“燕柔性子娇怯,从前最喜欢到我面前姐姐长,姐姐短,我就一直以为她是只能养在屋子里的花,经不得风霜,需要时时爱护。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才发现好像不是那样的。你也知道她诗词歌舞样样精通,分明拥有杂草一般坚韧的性情,却不曾成长为独立参天的大树,而是一心想当攀援高枝的凌霄花——我其实不太懂。”
“今日事发,他们会怎么样?”刘霁雪乍然又问了一遍。
谢云舟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木制桌面磕碰出一声轻响,他抬眸,眼底沉静如深井潭水:“你真想知道?”
刘霁雪又不说话了。
谢云舟却不再迟疑:“宋恒不会有事,他是宋家的人。可能会受些皮肉之苦,此后也许毫无影响,也许多个风流的名声。”
他没有继续说燕柔的下场,男子不过是风流,女子就是轻浮不自爱。
无非就是嫁给宋恒、嫁给其他家世差的男子、青灯古佛或是守节而死。
这些话,谢云舟不说,刘霁雪并非不懂。
相较于燕柔东梅宴开场一舞倾城的惊艳,此后余生,十分灰暗。
默了默,刘霁雪转而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给我和燕柔换的茶。”
这也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谢云舟是什么时候知道燕柔要对她下手的。
“我今日来梅庄,不为东梅宴。见到你也在,就让迟寒多留意,果然见到燕柔的侍女鬼鬼祟祟给茶水下药。”这种下药的下作手段,他也很看不上。
但既然欺负到刘霁雪的头上,谢云舟也不介意给她个教训。
刘霁雪语带歉意:“对不起。”
她为当时情急之下的恶劣态度道歉,更是因为她曾在谢云舟出现的那一刹那,曾将谢云舟定义为背后黑手。
就算谢云舟不会知道,她曾如此恶意地揣测过他,可只要她曾怀疑过谢云舟,她曾冤枉过谢云舟,都是对谢云舟的不信任,是对他的侮辱。
“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了。”刘霁雪低头,眼眶微红。
不言谢,先致歉。
谢云舟波澜不惊:“我不会要求你对我的信任,不必致歉。”
谢云舟眼神幽静,眼底闪现一丝复杂之色。他查阅过刘霁雪的档案,对刘霁雪的了解远比刘霁雪想象的要深入许多。自己眼前的小姑娘才刚刚经历了一场背叛,背叛她的人是一直陪伴着她长大的、视作亲人的妹妹,背叛者虽然将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小姑娘完整的皮囊下,内心是否千疮百孔?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遭受信任之人的背叛后、强忍着伤痛、在这里对另外一个人立下不再怀疑的誓言?
“喝了这盏茶,收拾好了就回去吧。”谢云舟不愿看小姑娘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低沉。他印象中的刘霁雪,单纯狡黠,有着自己的坚持和高傲,即便是伤痛也无法打倒她。
“好,那我先回去了。”刘霁雪提起精神地笑了笑。虽然笑容苦涩,但她人足够好看,眉眼之间萦绕着的浅浅愁意,更增添了一分女子的哀婉之美。
谢云舟目送她带着碧荷离开后,盯着茶杯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迟寒提醒似的叫了一句“公子”,谢云舟才清醒过来。
“公子若是放心不下刘小姐,不妨去东梅宴上看看。刘小姐的表演是第七位,耽误了这么久,应当已经延后了。现在过去,也许马上就能排到刘小姐的琵琶演奏。我听碧荷说她家姑娘很擅长音律,不知道发生这件事,刘小姐伤心之下,发挥的水平会不会失常。”迟寒边看谢云舟的脸色,边念叨下去。
他家公子最是好懂,若是没有意向,早该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说话,如今还能这样耐心倾听的样子,可见是心里也放心不下刘霁雪。见谢云舟若有所思,迟寒越说越卖力,已经到了造谣往年东梅宴上发挥失常的贵女回去之后吃不下饭,一个月暴瘦十斤的程度。
“迟寒,我往日不知,你竟还有说书的功底。也罢,我们去看看。”
迟寒连忙笑着应和。
东梅宴上,宁霜霜和乐茵连声催问刘霁雪去了哪里。
刘霁雪出去一趟的工夫,竟把她自己该上台表演的时间段给错过了。宁霜霜也顾不得自己的表演不顺利,忙前忙后,将刘霁雪的才艺表演顺延到了第十二位,这眼看已经到了第十位,刘霁雪仍不曾出现,宁霜霜都要以为刘霁雪出事了。
“没什么,就是紧张害怕,出去赏赏梅花,后来不小心在梅林里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