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泪眼模糊抬头的瞬间，慕容玄朗就后悔了。

她不是该用来开玩笑的人。

他很早就注意到她了，一个像黄鹂鸟一样灵动的小姑娘。

她总是会在大堂靠窗的位置坐下，咬一串糖葫芦，或者是别的什么小吃，在小二不满的目光中，才会不情不愿点一道小菜，眼里露出肉疼的模样。

偶尔她也会犒赏自己，点两道喜欢的菜来吃，边心疼钱边夹菜，一眼心酸一眼满足。

让人忍俊不禁。

有时也会同好友打闹，说起话来叽叽喳喳，是个伶俐丫头，那个好友他也认识，是苏纤染的妹妹。

不是同他一个世界的人。

在她慌张看过来的眼神中，他很早便确定了她的心意，也讶然她每次来都是为了自己。

慕容玄朗不明白，他有什么好。

他纨绔，荒唐，整日整日地混日子，从来都没什么正经心思，那些人喜欢他，不过是喜欢他的皮囊，喜欢和他瞎胡闹，酒肉间的朋友，难拉得出来几个真心的。

就算感受得到她看向自己的羞涩与欢喜，他也还是不敢上前，是向来随性的他从未有过的踟蹰，怕自己没她想象中的那般好，怕看清了自己的荒唐后会让她失望，会后悔。

所以他不敢靠近，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怕辜负！

可是日子一日又一日过去，她还是那么执着，固执，不肯放下。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身上时，还是被在他身旁嬉闹的人发现了，问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姑娘，为何老是偷看人家。

他恼羞成怒，目光羞愤地瞪回去，却还是被看出了不对劲来。

他们怂恿着，激着他，顺势便下了那个赌约。

“若你不喜欢，就当众拒绝她，否则我们不信！”

“对，不信！”

于是便有了那个捉弄。

他是被激的，但同时也压上了自己的心意，半真半假骗他人也骗自己，上前去同她说了那句话。

连道小菜都舍不得点的人，怎么可能会舍得花那么大的价钱去买一个荒唐的笼子，他想让她知难而退，就此放弃。

半个月过去，他没有在玉鹤楼再看到过她的身影，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她还是没有再来过。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失落，果然她还是放弃了吧。

这样很好，不要再来纠缠，去过她自己的生活吧。

三个月之后，本来他都险些在整日的醉酒间忘了这回事，可她竟然找过来了。

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把那个笼子递到了他面前，说她买来了。

他不知道买一个笼子需要这么长时间。

直到那日之后发了疯一样去打听她的过往，才知道她的日子过得并不是那么顺心，不被重视的庶女，早逝的亲娘，强势的主母，不疼人的父亲，蛮横的嫡姐。

每一桩都显示着她的艰难。

他因此去求了母亲，让她上门去提亲，就算日后她会后悔也好，当时的他只想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等她后悔的时候再放她走。

可是母亲不同意，说他年纪小，骂他冲动，将他拒之门外。

他又去找她，可是遇上了她的刁蛮长姐阻拦，见她一面都难，给她写了信交给她家下人，也迟迟没有回应。

慌慌张张半个多月之后，终于在大街上碰上了她，他激动地攥上了她的胳膊。

“等着我，我会去你家上门提亲，我不要你的笼子！”

她在错愕中还未来得及反应，慕容府下人便慌慌张张找了过来，说府里出事了！

苏纤染的事落下一个帷幕后，他再去找她，便得到了她外祖父病重，她回乡照料的消息。

一走就是四年。

当年的事再想起来，心中还是怅然。

黄依依抬起了头来，目光不再像之前那般慌张，稳重，释然，落落大方。

四年时间，足够一个人改变很多。

心中有了底气之后，她眼底也不再有自卑，步子迈得稳，后背也打得直。

若是如今再遇上那一众纨绔子弟，她会抬起头来，用鄙视的目光看回去，不带丝毫怯意。

当年的她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算，如今他们在她眼里，也算不上什么。

除了，慕容玄朗。

“你送来的那封信，我看过了。”她嗓音微哑。

慕容玄朗诧异地抬头看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想问的话很多，可如今他还是胆怯，怕她还怨恨他。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吧，选择的机会，不总是在他手上。

黄依依垂了垂眸，或许是嫡姐良心发现吧，在她启程准备回乡之时，她还是把那封截下来的信递到了她手上。

回乡路上，她一字一句地读，眼泪也一点一滴地掉。

里面诉说了他的拳拳心意，那些暗中的打量，不敢靠近，与因为那个笼子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