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刚才那个型的角码还没找到吗?”
“稍等,正在找。”
“帮我把冲击钻的插头插上哈,小沈。”
“小沈,出来的时候帮我拿一下水瓶,就黑色的那个大瓶子。”
“我说,你们一个个懒得跟个皇帝似的。”
“咋啦,难道你老吴刚才就没有使唤人家?虚伪!”
“老子就虚伪怎么滴哈哈哈哈……”
顾华生刚从隔壁房间回来就看到沈远风在客厅与外面花园之间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后者算是整个班组当下最忙碌的人。
看来这帮老油条又开始抓住机会指使戏弄老实本分的新人了。
顾华生站在客厅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现场的一切好一会儿。
他想起远风哥当年是何等人物——在学生时代就是全市最知名学霸与篮球明星,创业时期更是位列全省青年企业家“十大启明星”之首,在外贸电商某个类目下的行业内威名赫赫……
远风哥神乎其神的人生经历如同高山仰止的灯塔,今日却竟然沦为这帮底层农民工随意指使的打杂工。
如斯落魄。
顾华生心中很不是滋味,脸上神情逐渐复杂。
当年的他被那些同校男生霸凌时,正是远风哥出手相助才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这份恩情……
何其厚重。
遥想刚干水泥工那一年,顾华生从二楼脚手架掉到一楼的水泥地面直接摔断腿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此时此刻。
他忽然就眼角一热,泪水模糊了视线。
顾华生连忙转过身去,缩回过道上才用衣袖擦拭脸庞,企图吸干泪珠滚落而留下的痕迹。
他在考虑要不要冲出去当场发飙打骂那些没有眼力见的混蛋,但当着远风哥的面又怎敢如此?
毕竟工地文化就是这样,老鸟总会欺负打压菜鸟,所以如今的年轻人加入建筑行业后也极少能在这种恶臭作弄中坚持下来,再高的行业工资也挽救不了基层一线建筑工越来越凋零的现状。
就在这时。
沈远风忽然发现顾华生站在角落里,于是停下脚步喊他:“华生?”
“…远风哥!”顾华生转回身,佯装收起手机,同时脸上挤出笑容:“好久没见啦。”
沈远风挥一挥手:“好久没见,我先帮他们拿一下东西。”
说着就双手抱起工具转身出去。
顾华生暗暗庆幸自己脸上的囧相没有被发现,他连忙整理情绪,然后来到客厅中间。
沈远风又跑进来帮老师傅们斟茶送水。
顾华生连忙上前:“远风哥,让我来吧我来。”
沈远风摆手阻止:“没事,你先歇歇,我来就行。”
“远风哥,帽子,给。我这里只有黄色安全帽是新的,您暂时先戴着吧,真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谢谢你。”
沈远风接过一顶黄色安全帽戴上,转身又快步将茶水送到外面去。
顾华生杵在客厅中间看着远风哥的匆匆背影,一时感到时光错乱。
黄色安全帽正是建筑工地上身份地位最低下那一档的工种。
有句顺口溜是说“黄的死命干,蓝的懒懒干,红的慢慢看,白的说了算”,正是工地工种身份地位等级的最好述说。
而顾华生自己是配的蓝色安全帽,雷万山配的是红色,班组其余工人均是黄色。
老师傅们有半数多平时在工作时鲜少戴帽子,只有监理来检查的时候,或者出入工地的时候才会戴上。
此刻,顾华生看着那一顶匆匆行色的安全帽不由心生怀疑,远风哥是不是真变了?
当年那位风云人物,在自己印象里是如此霸气侧漏,如同圣山之巅的超然存在。
如今却似跌落凡尘,卑微如斯,神格不再……
顾华生心中顿时无限唏嘘,莫名就再次悲伤起来。
如果没有远风哥,顾华生早在十七八年前就走上不归路了,大概会在那些年的校园霸凌中彻底沦陷。
此时此刻,顾华生忽然就有点不知所措。
沈远风不一会儿又被指使进来找螺丝刀。
顾华生再次上前,连忙嘱咐:“远风哥,他们叫你帮忙的时候别什么忙都帮,要适当拒绝一下咧。”
沈远风笑笑回应:“没关系,我自有分寸。”
顾华生愣得一下,尾随出去,悄悄对着各个嬉皮笑脸的老家伙都怒视一遍。
老师傅们便以为自己无意间又得罪顾老大,纷纷敛住笑容,又开始埋头干活了。
两人回到客厅里。
顾华生伸来双手:“远风哥,您刚刚到的时候我在和华峰哥聊电话,一时忘了招待,真不好意思。”
沈远风也伸出手掌:“没事,我见你在忙也就没打扰你。”
两人像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