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周朝先从炕上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他随手将衣服裹在身上，出门只见大地白茫茫一片。

开垦在房前屋后饿旱地上面的白菜梆子蔫吧唧唧，一场霜下来，已经到了存入地窖的天气。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就听见司号员吹响起床号。

“喇叭一出，果然非死即伤。”

周朝先没奈何的摇摇头，这玩意儿便宜实惠，随便找两个人花一个小时就能照猫画虎的掌握集合，进攻，等等几种不同的吹法。

时间不长，零零散散的察哈尔营士兵从屋子里面快步走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作息，也就对嘴里面吐出来的白色雾气，有些怀念。

打霜了，冬天就要到了。

“周长官，有人想见你。”

就在队列开始缓缓蠕动，日常的跑操开始的时候。周朝先却见昨日的红衣少女裹着白色大衣，冰着一张脸到来。

周朝先的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在细细琢磨，他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欠了这姑娘钱，让她不待见自己。

他将心思埋在心里，没有傻乎乎的去问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

女人的心就像是海底的针一样，愈发坚强的女孩子，心思便越是复杂。

聚

义厅里面早早地就升起了炉火，木炭烧的红彤彤的，上面吊着的一户水冒着白烟。

周朝先一进来，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可当下他没时间注意这些细节，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屋子里面坐在朱柏右手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长官。”年轻人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周朝先，却比初见的时候，更为成熟稳重。

他起身学着洋人的方式伸出手。

周朝先握了握兔皮手套，只觉得吴萧的手冷如坚冰。

“听说你成了山寨寨主。”

周朝先坐下，接过一个侍女递过来的奶茶，浅尝即止。

“亏了长官在赤城一战，把我们山寨里面的白俄弄死七七八八。我们的人才能掌握一个山寨。”吴萧腼腆一笑。

“你们？”周朝先眉头一下就凝重起来，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我们”这一个词汇代表着什么。

“对，就是一批进步人士。”吴萧大.大方方的承认，掀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胸膛上面的刀疤。

“我是白狼的人，在蓝田中了枪，挨了刀，去洛阳治伤后，跟几个弟兄知道白朗覆灭之后，就跑到北洋腹地讨生活。”

“现在我们有三百来人，一百三十一条枪。要是长官

愿意给我们一些破铜烂铁的话，在下愿意帮长官去尚义打土匪。”

他目光炯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让周朝先有些吃不准了。他早就知道土匪在尚义肯定有后手。

可他没想到尚义的事情居然热河边上的山寨都知道了。

“长官不愿意没关系，这一次兄弟我还是给长官通风报信的。尚义城外有十多个山寨的土匪，有二三千人。”

周朝先不动声色的听着，他的本意是想弄清楚尚义发生了什么。可随着吴萧真诚的话语，他倒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他半晌才抬起头：“不过你的山寨只能在东四省，不能在察哈尔。”

“成交，不过我要到开春之后，才能进行搬迁，前后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半年？周朝先点了点头，他知道吴萧的搬迁的不单单是搬家那么简单。

“作为见面礼，黑雾寨的步枪全都给你，你的人老老实实在山上呆着。你跟我去见见市面就行。”

周朝先意味深长的看向的吴萧，后者全然无惧，倒是不太像是同盟会的人。

这让他心中更为疑惑。

不对不对，这也太早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周朝

先忽的抬头问道。

“长官可能还不知道，察哈尔的山寨自从您在沽源大杀特杀，剿灭数个山寨之后，就暗流涌动。整个察哈尔的山寨除了黑雾寨，都收到了英雄帖。”

“英雄帖？”周朝先笑不出来，他现在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别人盯上。

别的不说，单单是英雄帖三个字就让他想到了许多东西，“就他们也配称是英雄？”

“道上的人坏事做尽，却喜欢拜关二爷，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吴萧嗤笑，自从民国五年之后，足足四年他都在山寨里面呆着，知道这里面的仁义道德，其实都是男盗女娼。

“以前人好一些，没那么么多套路，真诚。”早就变成背景板的朱柏杵了杵拐杖，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寨主说了一句话，以后的人会更好。受过教育，知道礼义廉耻信的人，绝对比我们这一辈人更聪明，更隐忍，能做更多的事情。”

周朝先笑笑，他见过中华民族的百年复兴，也见过各国的衰落。

以前的人好就好在他们已经死了，没有掌握话语权，自然不会跳出来跟自己后代争权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