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嘉七年

“唰！”一阵冷风拂过湖面，惹得一群水鹭争相飞起，朝霞倾斜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恍若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红纱。不远处的竹林中，传来一阵空灵悠长的箫声，时而幽回低沉，如万古长夜中孤独的点星，融入浩瀚的夜空；时而圆润轻柔，如划过翠绿荷叶的雨珠，溜入清澈的池塘。一位身着金丝黑袍，脚穿皂靴，剑眉星目的少年盘腿坐在树上，在没有政事干扰的时候，他总喜欢支开身边的人找个安静的地方放空自己。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来者亦是个身形修长，面若冠玉，年龄相仿的少年郎。

箫声戛然而止。

“阿绪！你来了！”少年看清了来人，猛地从树上跳下来，试图掩饰住自己欣喜的心情，但是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少年的小心思。

“阿煜，你又上这么高的树了，下来小心伤着自己！”李绪连忙上前，替赵煜拂了拂身上的碎叶。

赵煜看着自己幼时的伴读还是像以前那样关心自己，突然叹道：“摄政王说，吾明年就成年了，中宫之位不可缺。”

李绪是辅政大臣、大将军李世楷的儿子，字仲启，少时因聪敏仁孝，有大家风范，被选入宫中上书房作为皇子煜的伴读。后来宣帝赵冲驾崩，临终前让年仅八岁的独子赵煜承继大统，因幼主年幼，特安排了四位辅政大臣扶助幼主治理朝政，李绪作为小皇帝的伴读，特被允许自由入宫伴驾。

宣帝驾崩不久，北方的百戎部落趁秦朝举国哀丧之际，大举兴兵南下，袭击边塞诸郡，边郡守将无能，不敌百戎，竟至被掠获牛、马数万、边疆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百戎得胜，愈发狂妄，进而欲入侵秦都都城——上京。大将军李世楷带兵出征，也只得退据关内不出，与敌军僵持不下。一时之间上京之中上至君臣，下至庶民，均惶惶终日。眼看敌军将要攻入京师，魏王赵倬给小皇帝上奏疏一封，自请带兵入京御敌，朝中无奈，只得答应，竟不想赵倬以奇策击退百戎，收复故地。退敌后数月，赵倬因声望日高，舆论逾盛，加之握有京中兵权，自封为摄政王，将辅政四大臣压得死死的，李世楷等人虽然不满，但赵倬有功在先，且并还未做出不利幼主之事，故也暂忍不发，但也不让赵倬一人坐大，而选择隐忍不表，伺机而行。

由此赵、李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见证了这些年朝堂的动乱，虽为君臣，却情同手足。平日里在正式场合，该有的君臣之礼还是依旧，但是私底下，赵煜习惯让李绪以名相称。

“阿煜也要成婚了啊，摄政王可有说是哪家的姑娘？”李绪拍了拍手，拂去了上头的灰。

“还能有谁，曹尚书的长女。”赵煜讪笑道，心不在焉地挥舞着手里的那根箫，漫无目的地拍打着湖边的青草，随后附身捡下一根，叼在嘴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湖面。

李绪闻言脸色微变：“陛下，曹循可是摄政王的心腹……”

“吾又何尝不知，还有，私底下你喊我阿煜。”赵煜朝地上吐出了含在嘴里的草，摆了摆手，看着面前的人。每次一说到朝堂上的事，自己的阿绪就会下意识摆正自己的位置，真是头疼，难得在这深宫中有个说知心话的人儿，抛开什么君臣有别，什么等级礼法，自由肆意一回又如何。

“是……阿煜。”李绪改口道，”只是阿煜大婚后也意味着要亲政了，不知那时候摄政王是什么意思。“

“大婚这种事，无论迎娶谁对于吾来说都一样。”赵煜瞟了眼李绪，眼中流动着意味不明的光，“毕竟就算大婚了，摄政王也不一定会移交他手中的权力。”

“吾甚至都不想大婚。”赵煜别过头去，撇了撇嘴。刚才飞离湖面的那群水鹭此时又飞了回来，正在水面上嬉戏。

“阿煜，慎言！”李绪连忙劝道，“这话若传到摄政王耳中，如何得了，即使被群臣所知，他们会怎么想，是不是会以为您……”李绪觉得“不堪大任”这四个字说不来不妥，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是啊，什么事都要看他人脸色，吾虽为皇帝，但却没有自由。”赵煜眼中泛起一阵狠戾之色。

“阿煜，我们现在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朝堂之事多由摄政王说了算，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吾不喜欢她。”赵煜闷闷地说道。

“阿煜都没见过曹家女儿，怎么谈喜不喜欢呢，如果是考虑到摄政王的势力，那么我们先以静制动，从长计议，无需在这件事上引起摄政王忌惮。”，李绪闻言微微一笑，“再说了，到了一定年龄，早晚也是要大婚的，我寻思过不久，阿爹也要为我寻一门亲事了。”

“是吗？”赵煜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心急的他顾不上体统，一把抓过李绪的手。

“是啊。”

“吾原以为你是懂我的！”赵煜恼了，双手紧紧绞住李绪的袖子不放。

“臣失言了，望陛下恕罪。”李绪使了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跪在赵煜面前。

赵煜愣在原地，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过了半晌，口中才缓缓蹦出了几个字，“李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