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得愈发稀薄，白筱绕大口急促地呼吸，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再抬头时，面前站了个人影。看着他，她心里长久积累的委屈突然间爆发，几乎要流下泪来。

“顾霰……”白筱绕叫他的名字，“我想回家了……”

他并不理会她，长身站着，声音温和：“小猫，水青的复仇快要完成了。”

“水青？”她愣了一下，随即皱眉，“不要提他。”

“他是你的生身父亲。”他问，“你想见他吗？”

她愕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他继续说。

“你当然是想见的，”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说，“否则，当初你为什么离开白家？”

“不，我已经不再……”

她挪开目光，话音未落，眼睁睁看着顾霰的身旁，从浓雾里化出另一个影子来。

那熟悉的脸。是肖老，也是水青。

没有疑惑，没有询问。不知为何，她心中肯定那就是水青。

他坐在一把轮椅上，露出陌生又慈祥的笑意。白筱绕心底里泛起一阵恶寒，盯着他们退后了一步。

“水青。”

他摇头：“不对，我的女儿，你该叫我……”

她打断他的话：“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父亲，我的……”话涌到嘴边，一些记忆才陡然从脑海里蹦出来，白筱绕捂住疼痛欲裂的头，想起来，白寰竹已经不在了。

她缓了很久，重新说：“我不会承认你，我的爸爸只有一个，他已经死了。”

当初甫一离开白家时的执拗，现在已经无影无踪了。

“你不后悔？”水青问。

“我最后悔的，是没能在最后陪在爸爸身边。”

如果她不知道这一切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离开白家就好了。

如果……哪来这么多痛苦呢？她谁也不能怪，唯有折磨自己。

浓雾中弥漫寂静，良久。

“你不后悔？”这次，重复问句的人是顾霰。

白筱绕怔怔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眸子，黑沉如墨，如深渊，难以看透。

笃定的言语无法脱口而出。

“他欺骗你。”

耳边忽然一道蛊惑般的声音。白筱绕惊得浑身一颤。

“他一开始就知道水青的身份和计划，他们是一伙的。”

白梓景从她身后走出来，紧紧地揽住她的肩膀，力气之大让她难以呼吸：“不要相信他，不要答应他……”

白筱绕挣不脱，她想朝顾霰求救，但他身边有水青，她伸不出手去。

渐渐白梓景的声音变得沉痛哀戚，力道也温柔许多，“小妹，我真后悔，如果不知道这一切，不管这一辈子怎么度过，你都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的怨怼和痛苦……”

可是……真的有如果吗？

“你不后悔吗？”白梓景问她。

白筱绕扪心自问，但思绪纷乱，她一时得不出答案。

“筱绕。”

她又听见了白梓凉的声音。

白筱绕并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每一个字，自迸发的一瞬就消失了，到最后云开雾散，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她一个。尽管感到略有空旷，但这片天地，起码变得干净明亮了。

之后梦到些什么，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梦很长，长到连这场无果的纠纷也变得朦胧不清，只剩下胸口隐隐的闷窒，如同被剜走了一部分，无从填补。

耳边安静，持续不懈的滴答声敲击着她的神经，白筱绕茫然地掀开眼皮，为卧室里晦暗的光线感到疑惑。

床头摆着一些陌生的仪器，波形随着滴答的声音有节奏地游走着。

她打算坐起来打量一下，却因为行动的不协调思绪空白了一瞬。

白筱绕困惑地垂下眼看自己的手，不理解为什么身体不听她的使唤。

想出声，发出的也只是低哑的气音。

她这是怎么了？

白筱绕有些慌，竭尽力气朝门口的方向探去，床边一瓶药水被她的动静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白筱绕觉得那声音刺耳到头疼，缓了两秒，看见门缝慢慢打开，透出些光亮来。

白梓凉震惊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是二姐。

白筱绕想下地，半个肩膀悬在空中，整个人几乎跌下去。白梓凉才如梦初醒，托着硕大的肚子想去拉住她，身边的护工比她动作更快，蜂拥围过去，将白筱绕扶回了床上。

白筱绕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他们摆布。这些人的声音太亢奋吵闹，她不由皱起眉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向白梓凉，却看到一向从容温婉的二姐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满眼泪光紧盯着自己。

她的眼神，像是她们差点再也无法相见一般的悲喜交加。

等到这群人咋咋呼呼地忙活完，白梓景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扶起白梓凉，一起坐到她的床边来。

白梓凉还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