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他抬手紧紧按住自己的额心，身子弓起，沿着门滑坐在地上。

深邃的面目因莫大的痛苦扭曲起来。

大脑深处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肆意揉绞，剧痛、晕眩，无时无刻都想要将他逼疯。

尤其在他试图回忆什么的时候。

这就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他分明记得自己是谁，身在何处，脑海里却总起伏着一些难以捕捉的印象的残片，暗示他记忆出错。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但是谁把他送到这个国家？又是谁，为了什么让他以不堪的模样不停流浪至今？

不明朗的过去如同雾气构作的梦境幻影，只拥有模糊的形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浮现出真身。

“到底是谁，”澈咬牙低喃，迷茫与痛恨交杂在一起，在他的眼里融成一片暗色的混沌，“谁在对我的记忆动手脚！”

“白同学，晚晚当选压轴模特了！我们庆祝一下，今晚出去吃呗？”

“庆祝？去哪儿？”白筱绕刚下班，此时搭着毯子坐在书桌前，边跟风镜笙通电话，边查手里的专业书。

“我看上一家中式餐馆，环境绝对好！”风镜笙兴奋地说，“我们俩现在已经在这儿了，等你来哟！”

这不都已经计划好了嘛。

白筱绕叹气合书：“地址发给我。”

她一边导航路线，一边去敲澈的门：“澈，你睡醒了吗？今晚我们出去吃饭。”

这次门严实地反锁上了，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把手转动的声音，房门打开一条缝隙。

澈的头发蓬松凌乱，似乎才睡醒，有种无害的脆弱感。

白筱绕却被他身上见效甚强的洗发水香呛得后退半步。

“我们出去下馆子。”她没忍住咳了两下，屏着呼吸说。

“……你，”澈的视线在她脸上游移，却不看她的眼睛，低声说，“可不可以留下来，陪着我？”

“你不去？”

“我的外套……不见了，”他深深地低下头，声音颤抖，“出不了门。”

白筱绕才注意到他怯懦的神情，战栗的身体。

他的眸子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玻璃，雾蒙蒙的一片。

“你的旧衣服被你在商场扔掉了，”她望着他问，“你忘了吗？澈？”

那双金眸恍惚若失，空洞无物。

他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我出去过？”澈一脸茫然。

他的异常太过鲜明，她惊诧得一时忘记了作答。

“原来是这样，”他抬手碰碰自己光洁无须的脸，低声自喃，“所以醒过来，我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澈，你还好吗？”白筱绕小心翼翼问。

“绕，我叫你绕可以吗？”澈的嗓音破碎，生怕她逃走似的，伸手紧紧攫住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绕，帮帮我，请帮我！把‘他’赶出去！”

“澈，你放开我，冷静点……”

“他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另一个人！”他猛地松开她，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每当‘他’出现，我就会改变！有的时候是丢了颜料，折断画笔，有的时候，口袋里的零钱消失不见，我身上还会多出渗血的伤口……我喜欢我的生活，但‘他’厌恶这样的日子，他想要杀死我！”

白筱绕震惊过度，不知该作何反应，看着面前哀诉的人，下意识往后退。

她有点害怕。

他果然不太正常。

任谁看到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都会害怕。

他可能患了抑郁症，风镜笙说。

不是抑郁症，比抑郁更加令人难以想象。

澈或许有两个人格。

仿佛被她的反应刺激到，他的手臂缓缓垂下，看过来：“绕，每次我对别人说出这件事，他们没有一个不害怕我、厌弃我，我以为，你不一样，你会接受我的……”

他说得可怜又脆弱，指尖伸过来，似乎想碰她，不知为什么，突然触电一般又缩了回去。

澈怔然盯向那只不听话的手。

“不是的，我只是……太惊讶了，”白筱绕强行稳住声线，柔声对他说，“澈，我们得和风镜笙他们商量一下。”

“我不信任他们！求你别说出去，他们知道了铁定会赶我走的！”他闻言全身开始颤抖，望着她乞求道，“绕，不要告诉他们！”

“就算我不说，你这样的情况，他们也迟早会发现的。”

“只求你现在不要告诉他们！”澈抓住她的双手，“绕，我好不容易认识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多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分几秒钟……”

他手掌上有粗砺的厚茧，硌得她手指生疼。

白筱绕微微皱眉，抽出手：“我可以不告诉他们，但作为交换，你要跟我去医院接受检查。这也是为了你好。”

她不容置喙地看着他。

澈神色愕然，半晌，头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