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了了，何故思念？

爱过恨过哭过笑过，我该是悟见道心素淡了，也算历过这一番劫难了。

无情无伤，淡淡而行，最好。

我淡淡而行，任凭酒肉穿肠，转身，留下一路传奇。

绣橘和包勇都来告诉我，坊间关于我的传说怕是已传到京城了。

我淡淡一笑道：“任它传到哪里去，我们眼下要搞些银子来才是。”

绣橘忙道：“姑娘莫急，燕南山庄给的银子还剩几十两，还有，崇礼县的赵大户给的银子还一点没动呢，更别提赵娘子送的那个金蟾了，可真是精巧，若兑成银子，定然花都花不完呢！”

包勇笑道：“咱们姑娘会做法，有这本事傍身，自然不缺银子的，要想搞银子，找户人家做一场法事就有了！”

我被他二人逗笑了：“这做法事也要人家有得烦恼才行，没得人家过得好好的太平日子，我们硬去搅闹。这一次我说的搞银子可不是三头五百的，我要搞大的！”

包勇和绣橘呆住：“搞大的？”

绣橘方才说的燕南山庄和赵大户两家，都是我路遇的邪魅所在，一家是驱赶了一个压身的色鬼。另一家倒没有鬼怪，只是这家小公子被阴人吓过，犯了癔症，我便驱使几只小鬼在小公子眼前演了一场戏，解了小公子的心结，病也就好了。

两家都给了不少银钱。尤其是赵娘子送的金蟾，竟如活的一般，真真是精巧。

绣橘虽是丫头，但在贾府也算见过些好物件，连她都夸这金蟾精巧。

“绣橘，那金蟾虽是死物，看着倒像有些灵性，你且先收好，日后怕是有些用处。”

绣橘笑道：“跟着姑娘久了，我这双眼也变得清明了，一打眼我就瞧着这金蟾不是凡物呢！”

说完便转身找了一块汗巾子，又把那装金蟾的匣子裹了几层，才放到了包裹最里面。

包勇关心的却是我要搞“大银子”的事儿，问我要到哪里去搞？

我莞尔一笑，伸出纤纤玉指。

包勇随我指处望去。但见：

万象巍巍连太行，一川野色共苍茫。云蒸雨气千峰暗，树带溪声九月凉。①

巍巍太行八百里，迤逦绵延，拱卫燕赵大地，养育一方子民。

太行山下矿脉丰富，又靠近晋西，光是大大小小的煤窑子就已遍地开花。

而要搞的“大银子”就来自眼前的山坳。

我手搭凉棚远望，对包勇道：“你去前面打问一下，看看可否有村落可供我们今晚落脚。”

不出三盏茶的功夫，包勇皱着一张脸回来了。

“禀告姑娘，前面十里处倒是有个村子，只怕是不好留宿，不如咱们脚程快些，绕过前面的山梁子，去泽安县城歇息。”

绣橘应道：“这荒郊野村的，有个把鬼怪妖邪的倒也难说，若说别家姑娘小姐歇不得也就罢了，我们家姑娘却偏不怕这些的，前面的村子怎的就歇不得了？”

包勇搔头皱眉道：“倒没甚鬼怪的，只是这村子是依傍着煤窑子的，里面住的都是窑花子，这……怕是不太平呢。”

听到包勇的话，我心下了然，淡然一笑，说道：“早些年间，我们家的孩子就听六叔②讲过窑花子的故事，那时我哥哥他们最怕的就是被拍花子的卖到煤窑子里。”

包勇道：“自古罪罚者有发配充军的，有像咱家赦大爷那样流放边塞的，这算好的，只这进了煤窑子的才是最要命，此后便是不见天日了。还有些窑花子，就是那些苦无着落的，不过是下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换一口饭吃，脑袋却是日日都系在腰上，不定哪日出去就回不来了。”

绣橘叹：“也都是苦命的人啊！”

包勇道：“这些花子都是搏命过日子的，若见了姑娘这般的富贵相，就怕见财起意。咱们……”

我道：“莫怕，我们只需找一户住下，明早就走。”

见我决然，包勇和绣橘也不多话，我们的车便继续前行。

到村口时，已是薄暮时分，草木灰的香气为小村增添了一丝温暖的味道。

村子并不小，房子杂乱破旧，偶有人家可见石筑的围墙，多是茅草胡乱扎的棚子。

我叫包勇沿着村中的大路直向西行，没我的吩咐不要停车。没走多远，便见有些门户中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我隔着纱窗可以看到，这些瘦骨嶙峋的人目光僵滞冷漠，皮肤显出不健康的惨白色。偶尔也会有女人探出头来，也看不出年纪，又匆匆缩回头去。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活人，定下心来瞧着每家房上的气运团。

气运好的人家，房顶上空会有吉光显现。反之气运不好的，房顶上空则是污七八糟。

这些日子我越发的喜欢观运势了，不但可以瞧人，就连居所也是看得越发清楚。草木泥尘花叶风雨，无不入我五官，为我所见所听所闻所感。

慧根生而通灵，灵根深而见广。

行至一户，我叫包勇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