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儿晴爽，日头高照，铁槛寺从贾家失势后还是第一次聚了这么多人。

除了原宁荣两府的人外，本家的远房宗亲族人也来了不少，“代”字辈的仅剩贾代修，“文”字辈的有贾敕、贾效、贾敦，“王”字辈的有贾?、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草”字辈的有贾芸、贾芹、贾菖、贾菱、贾蓁、贾萍、贾蘅、贾芬、贾芳、贾菌、贾芝。

有些还带了婆娘孩子来，很多我俱不熟识。但看来的人不少，倒比往日里贾府办事情时来的还全乎。

此时也不分男丁女眷，众人皆在寺内最大的一个厅里就座，有些还站在当地的，可见也没了那么些讲究了。

王夫人、邢夫人和贾环、贾琮坐在上首，旁边是代修，再旁边就是我和李纨、贾兰、贾蔷，余下的各自按辈分或坐或站。

看众人的目光都时不时从我这个昔日里金尊玉贵的“宝二奶奶”身上扫过，我知自己今日定是这一场的焦点了，只因我身边小几上放着的布包，包裹里就是可卿的往生被。

想来这个诡异的往生被之事早已传到众人耳中了，故而有些人也是怀着瞧稀罕的心思来的。所以今日才会有这么多人。

王夫人把寺内接连闹事情和可卿托梦的事儿都跟众人说了，虽然早已耳闻此事，但那个往生被展开在众人眼前儿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惊叹。

有两个本家婶子是为可卿装裹过的，看见这个，更是像前日的平儿一般惊得站不稳脚跟。

其中一个指着往生被喊道：“是了，就是这个，因为这彩莲是后绣上去的，琏二奶奶说赶得急，里儿和面儿没空拆开，都是透里子绣出来的。”

我倒是没注意这个，如今翻开一看，果然一圈彩莲都是透里子绣的，因绣工好，并无杂色儿和线头，倒不难看，反倒是像故意这么绣的一样。

如此一来，众人更是惊诧，代修也撵着须称奇，几位年长的婶子和奶奶都双手合十敬天，口呼佛号，对我所说均都是深信无疑了。

一位婶子说道：“这么多人偏托了宝二奶奶，可见宝二奶奶德行好，有善心，咱们贾家莫非要否极泰来了？”

几句话引得众人附和，我不想冒尖儿，摆着手说还是商量正事儿要紧。

随后众人议事。

对于取白骨做法事等事宜均无甚异议，独独后面说到分配棺内财物时有了些争执，当然是谁都想分得一杯羹，贾环这时显出家主的气势来，最后强说定，要抽出做法事和送灵柩等一概的费用之外，大头仍给东府，由蓉哥儿媳妇许氏和贾蔷代管，余下的取十分之一按人头给如今西府里在铁槛寺和馒头庵的主子们分了。

邢夫人说要按各家各房来分，若按她说的，她那一房如今人少，每人手里得的会多一些，果然是个自利之人。

可贾环也不是傻的，直接说若按房来分也成，如今还有个林姐姐从南边带来的赶车的老仆在铁槛寺，老太太早就认了林姐姐这一房，她母亲又是西府嫡亲的女孩儿，那这个老仆合该也领一房的银子喽！

这话一出，气得邢夫人脸一阵红一阵白，直拿眼睛剜坐在旁边的贾琮，我猜她心里是气贾琮身为长房庶出的次子，也该为长房说句话。可这个贾琮素日里就是不吭声不吭气儿的主儿，每日只跟在贾环身后混，这时刻怎会反着贾环的意思来。

贾蔷身为东府的玄孙占了大头，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他心里定是乐的，许是没想到还会有这笔横财罢。

至于那一口万年不坏的好棺木，我只说可卿梦里嘱咐过，这棺木先放置在这儿，留待日后自然有人来取。加之这又不是什么吉利的物件，众人也就不再多言了。

其实这哪里是我的话，全都是我从那几个压棺的小鬼儿那里听来的。

最后，见众人也都说不出什么，贾代修就顺势拍了板，按照贾环说的行事就是。

我的心里也在算计，据说可卿棺木中的陪葬物件价值千金不止，想来我至少也能拿到几十两银子罢。有了这几十两银子，我便可以买更多的原材料，不至于顾虑资金周转了。

做法事也不必请外面的和尚，只用铁槛寺里的就够了，虽然有些和尚跑了，好在还有老住持色空守着。他倒也乐得做这事儿，无非是因为也能分得一杯羹罢。

色空看了黄历，选了三日后吉日吉时。

商议捡骨的人时又犯了难，捡拾尸骨又叫做“捡金”，按照老礼儿，可卿的尸骨该由她的未嫁女来捡金，可当初为她摔丧驾灵的那个叫宝珠的丫鬟早不知哪里去了，小一辈人的只有巧姐，还不在这里，哪里有未嫁女帮可卿捡金。

色空老和尚略一踌躇便道：“秦氏因还未正式入土，也省去动土的那些说道，故也勿需忌讳太多，既无至亲晚辈，那平辈和长辈里的女施主来充当这捡金人也可，只是这捡金者需阳日所生之人，不知在座的女施主生辰都是何日？”

见他这么说，上至邢王两个老的，下至许氏，就连李纨和平儿也都写了自己的生辰递给色空，我也把自己的生日写了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