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回长安的日子。

一路上凌楚客惊讶的发现，柳襄学识渊博，说起沿途名胜古迹历史渊源信手拈来，对军事政务了如指掌，上到圣贤精神，下合利民策略，中通人情，仿佛没有她不懂的东西。

凌楚客感慨道：“我以为丞相已经够好了，认识柳姑娘之后，方觉天外有天。”

谢淮笑道：“你就不怕传到丞相耳朵里？”

不会。

后面跟着玄甲卫，都是他的亲兵，不可能把这些闲话传出去。

“丞相还跟侄女争辉不成？”

常器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凌大人可真是一肚子坏水。”

正如凌楚客是谢淮幕僚，曾经柳津也是周皇帝幕僚，凌楚客的目标一直都是柳津，主动拿柳襄和柳津对比，其实是酸柳津。

同样是年过不惑，柳津已是大周丞相，而凌楚客却是魏王幕府长史，本想在路上打压下柳襄宽解心中小小嫉妒，谁知踢到铁板上。

“我是记下来了，下次见了二叔，一定把你的原话带给他。”柳襄冷哼一声。

凌楚客还真怕柳襄去柳津那里告状，可不愿跟柳襄示弱，只得道：

“我出身寒门，总觉得世家大族不过仗着家族才如此风光，却没想到即便是女子，教养见识都是一流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柳襄安慰他道，“你看那个王献之，兰陵王氏出身，敌人兵临城下，他还忙着跳大神。”

凌楚客非常受用，拱手向她拜道：“柳姑娘大气，在下佩服。”

见状，常器松口气，自从柳襄跟着谢淮，凌楚客时常有失宠之感，得亏柳襄不计较。

为了避免凌楚客再当失意文人，常器特地找了些轻松话题，无非是这家悍妇，那家儿子不肖，正聊得火热，忽然前方探路的斥候拦住他们去路。

“许让，怎么回事？”常器皱眉。

许让和同伴对视，然后各自向外散开，只见二人身后有个浑身是血的妇人。

“去杜夫人车旁找个婆子过来。”柳襄一边说，一边下马，走到妇人身边搀扶到路边。

谢淮沉吟片刻，吩咐常器道：“通知大家，原地休息。”

凌楚客原本不想靠近她，一是男女有别，二则妇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身上脏污远远都能闻到臭味。

但见柳襄丝毫不介意，又想到玄甲卫把人带过来，他不由得脸红羞愧，忙下马过去帮忙。

婆子很快过来，给妇人喂了点水，又找了个干净披风披在她身上。

常器交代完众人，这才返回，询问许让道：“怎么回事？”

“一早发现她躺在路边，起初以为她晕倒了，后来才知道她故意躺在官道上，说是等魏王殿下。”

“什么人？”

许让摇了摇头。

他试图询问妇人身份，可惜妇人不相信他。又因谢淮吩咐，不得对百姓无礼，只得守在这里等着谢淮大军。

谢淮半蹲下来，温言道：“我就是魏王，你找本王有何贵干？”

不问不知道，一问把众人吓一跳。

妇人名叫朱三娘，出身寒微，为了让她在战乱中活下来，父亲把她卖到侯府姜家当婢女，后来为二公子姜怀风生下一子一女。

他们在战乱时相互扶持，谁知姜怀风投了大周后，娶了一门妻子。

当世男子先生子后娶妻也是常事，无非是被人议论而已。新妻子蓝氏拒绝承认朱三娘，正妻不喜妾室也正常。

但蓝氏联合姜怀风把朱三娘生的长子姜伯益踢出族谱，将他们母子赶到老家风林郡生活。蓝氏依旧不知足，派人装作贼匪杀姜伯益。

妻子把庶长子赶尽杀绝，围观的男子听了个个皱起眉头，拳头微微攥起。

凌楚客怀疑道：“你儿子呢？”

“在郡守大人那里当差。贼匪被大人抓住，细细审问过了，奴婢这里有他们签字画押的供状。子不能告父，不能告母，否则视为忤逆，我拦下魏王车驾给儿子求条生路。”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递给谢淮。

谢淮打开，既有风林郡审问的供状，有朱三娘的血书控诉，还有姜家多名耆老证实姜伯益被踢出族谱的事。

“你闺女呢？”柳襄问道。

“蓝氏为了彰显正妻的大度，故意把我女儿留在身边，我听被赶回老家庄子的婆子说，蓝氏苛带小女，不让她吃饱饭，还让下人嘲讽她。

天可怜见，我女儿出身再差，那也是风林侯的女儿，蓝氏出身再好，不过是个五品官的庶女。”

凌楚客还是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柳襄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凌楚客简单给她解释一番。

姜怀风原是柳津的属下，后被太子看中升任东宫詹事。

蓝氏出身虽一般，但其祖母徐氏是老皇帝表弟的乳母，陛下加恩封徐氏为寿阳郡夫人，蓝氏和姜怀风的婚事，是柳津一手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