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常笑不明白那似面对杀父仇人的恶狠狠的目光究竟是怎么从一个将近古稀之年的老太太身上发出来的。

那拄着破木头的手，明明已经枯瘦如柴，佝偻的脊背，满面的老人斑，无一不说明了这是一个已经步入‘慈祥’岁数的人。

但是为什么此时的她却满面怒容，本该慈祥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防备、凶狠，还有决绝！

看着眼前的老人，君常笑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外婆，那个会把小时候的自己举高高，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哄自己睡觉，那个虽然不懂，但是会一直支持自己的梦想的人。

直到最后，外婆担心自己害怕，甚至都是含着笑走的。

君常笑回过神来，看向依旧怒目而视的老奶奶，苦笑了一声，伸手阻止了面色微沉，已经要抽出腰间长刀的钟大山。

君常笑尝试着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老奶奶，您能告诉我们这些瓶瓶罐罐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似乎是听得出君常笑的真诚，老奶奶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只不过眼中仍然抱有怀疑。

老奶奶咳嗽一声，疑惑的问道：“你们真的不是白莲教的？”

君常笑吸了口气，认真的摇了摇头。

“老奶奶，我们是从大炎来做买卖的，今天才到的扶风城，路上听到一些逃难的百姓提到过白莲教，但是白莲教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而且我向您保证，我们一行人绝不是什么白莲教的人。”

看着君常笑灼灼如烈日的纯净目光，老奶奶突然松了一口气，终于是选择了相信，她叹道：“你们先进来吧，外面冷，进屋我和你们细说。”

几人进了屋子，屋子里的布置却简陋的让几人都微微惊讶。

那是让刘禹锡连夜删掉陋室铭的家徒四壁。

除了一张木板床，一个生了锈的铜炉之外，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就连灶台都么有，可以说家徒四壁也形容不了这里的窘迫，和那些流浪者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这四面围墙和一个天花板罢了。

此时的老奶奶垂着头，坐在木床边，向君常笑讲述了他们家的遭遇。

老奶奶一家都是扶风本地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一年吃喝不愁，这在那个时代能够做到这样已经是令人羡慕的家室了。

她长大之后，便嫁给了扶风本地一家门当户对的男人，在诞下两儿一女之后，丈夫死于疾病，她也一直没另嫁。

就这样，仗着殷实的家底，独自一人将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孩子们虽然都没什么大作为，但好在都健康长大，靠着家族的强大力量，几个孩子都进入了家族把持的产业，只要不犯什么大错，那就是一生平淡富足的过去了。

直到半年前，扶风县令的夫人突然得了怪病，先前只是食欲不振，到最后饿的皮包骨头，竟是昏迷了过去。

全县有名的医生都来看过，却都没什么办法。

县令甚至求助了他的上级，北行郡。

北行郡守也派来许多知名的医生却依旧没什么办法。

直到某一天，一位奇怪的僧人来到扶风县，进入了扶风县令的家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日之后，县令夫人就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之后的几天更是出入各种扶风名媛圈的聚会。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哪一天，只感觉白莲教这三个字突然席卷了整个扶风县，无数的百姓商人甚至是官身之人都加入了白莲教。

再之后，听说那白莲教的教主举行了一场法会。

无数人亲眼看到那佛法深奥的和尚七天七夜未曾吃饭，只是中间喝了几次水。

还有人见证了随着和尚打坐的最后一天，和尚不远处竟然从地里长出一块石碑，上面说了白莲教的伟大前景。

那之后，就连北行郡的郡守似乎也深陷其中，整日寻仙求佛，不理朝政。

而每家每户的门前都要放下所谓的‘缘盆’，在里面放上自家所有的积蓄，包括钱财食物。

白莲教教主会施展佛法，将为富不仁家里的钱财拿走，然后将其分给那些贫苦但是一心向佛的人。

这就是每家每户门前都摆着罐子的原因，但是不出意外的，每家每户的钱粮只会减少，没有变多的。

而老奶奶的子嗣，都早已远离扶风城，各自成家，到最后听闻扶风城这档子事，竟是都不管了把他们拉扯大的母亲。

君常笑听完后，沉默良久，内心五味杂陈。

他问道

“老奶奶你为什么不走，离开扶风县城也好啊。”

老奶奶闻言笑了笑，笑的是君常笑记忆中的外婆慈祥模样：“孩子，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在扶风活了七十三年整，离不开了，也不想离开了，能够死在扶风也是好的。”

君常笑沉默良久，能明白这种落叶归根的心。

老奶奶和众人道了歉，先前还以为君常笑几人又是白莲教，家中都穷成这样，罐子里当然没有钱粮，便想着拼死反抗，却闹了个乌龙。